威尔用尽全力狠狠的压在对手的身上，全身肌肉紧绷，咬紧牙关，面容狰狞。身上的绷带隐隐渗出血水，那是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破裂，汗水混杂着灰尘浸湿进去，威尔嘴角微微抽动，他低吼一声，加重了压制的力度。
身下的男人正在极力挣扎，想突破威尔的防线，但他的关节都被死死的锁住了，所有能发力的点都被压住，几乎动弹不得，他快要精疲力竭，只能扭头看着身后这个黑发的少年，对他怒目而视，像一头狂暴的野兽，漆黑的双瞳深不见底。
“五、四、三、二……一!”四周响起了铛铛的结束铃，“最后的胜利者是……威尔！”
耳边传来了热烈的欢呼声，两个人都同时卸力，松开对方，瘫倒在地上。威尔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屋顶的光线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想伸手去挡一下，但手臂已经使不上劲了，他扭过头看到手臂的肌肉正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一双粗糙大手按在他的手臂上，混带着一些刺鼻的香油，熟络着帮他按摩。
“累坏了吧，先别动，我给你按下。”男人半跪在威尔身边，微微皱眉“上台为了赢没错，但你不用这么拼，之前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这样下去你身体吃不消。”
“你知道我很需要这笔钱。”威尔闭上眼，眉头微微舒展，“时间不多了。”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男人慢慢将威尔搀扶起来，“走吧，回休息室去，慢点。”
他们缓缓走下擂台，三三两两的观众围了上来。
“威尔，刚刚打的真不赖，真给咱们街区长脸！”一个满脸通红打着酒嗝的的汉子说，大力拍着旁边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男人的肩膀，“罗伯特，你这下赚大发了。”
“嘿嘿，多亏你了，明天可以开开荤了。”罗伯特兴奋地搓搓手，满脸堆笑，“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少装了，这盘你赚的不少吧。这不得请客。”汉子微微皱眉，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威尔这小子这么有天赋，老维你可找了个好苗子啊。”
“哈哈，都是托大伙的福。”老维笑呵呵，“我先送他去后台休息。”
“威尔！”威尔转过头，刚刚被压在身下的年轻人面对着他，汗水模糊了视线，威尔看不清他的脸。
“谢谢”年轻人声音很小，但威尔可以听清，“谢谢你手下留情。”
威尔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余光撇到一个肥胖的中年人怒气冲冲的走向年轻人，身后传来了中气十足的谩骂。
四号休息室里充斥着浓烈的汗臭异味，威尔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呼吸，老维正在帮他换药。
“有点痛，你先忍着。”老维递给威尔一块毛巾，“放在嘴里咬着。”然后轻轻撕开他的绷带，新鲜的伤口与未愈合的疤痕一起撕裂，红的黄的黑的糅杂在一起，血腥味和药味迎面扑来，中间夹杂着汗臭与灰尘。
威尔咬紧毛巾，紧闭双眼，嘴里发出一声低吼，全身微微颤抖。
老维叹了口气，“你这样旧伤未愈新伤又加，很容易感染。而且长期这样下去，你做不了多久。我不想看到布莱克街区的新星英年早逝。”
他打开了消毒水，轻轻擦拭在伤口上，威尔一瞬间直立身子，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打在地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在扶手上又抓出一道深深的抓痕。
“再忍一下，马上就换药了”老维给他擦擦汗，又给他喂了一杯水“先喝一点，免得脱水。”
换上新的绷带后，威尔脸色舒服一些了，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休息，老维正在收拾卫生，嘴里骂骂咧咧，“妈蛋这个通风管道说了多少次还不修，只会在擂台做表面功夫，私底下乱七八糟一点都不管，这样子怎么可能开的长久，活该他一辈子走不开这个破酒吧。”
威尔轻轻的笑了下，被老维敏锐的捕捉到了。老维走了过来，拍了拍威尔的头，“感觉好些了没？这是我自己独创的药膏，比外面卖的效果要好很多。我叫它生命一号。”
“好些了。”威尔说。
老维面对着威尔坐下，神情严肃，“我说真的，你这样下去没几年就要嗝屁，不是死于细菌感染就是肌劳损伤做一辈子废人。我们这行除开赚钱，更讲究修养，活得更长久才是真正的赢家。”
“我没时间了。”威尔轻声说，“你知道我的情况，我需要钱。”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这么拼了。”老维说，“要不要吃点宵夜，刚刚打的那么生猛，一定饿了吧。”
“不了。”
“我请客。”
“……那要一份拉面。”
老维笑了笑，打开墙壁上的传呼机，“四号房要两碗拉面，加一杯啤酒”
“好的，稍后送过来。”
“再加一份炸鸡块吧，我带回去。”威尔有点不好意思，“我出钱。”
老维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没事，我请客。”
酒饱饭足后，威尔站在酒吧门口，老维去开车了，清冷的夜风有些凉意，他把外套裹紧了一些。威尔抬头看着酒吧的闪烁霓虹灯的招牌“黑马酒吧”，酒吧的中央设立了一个拳击场，是整个酒吧最主要的卖点，每晚这里都会有拳击赛，擂台上大多是附近街区的穷苦年轻小伙子，想在这里作为起点打出一点名堂，台下的观众都是常客，花一点小的钱支持一下自己街区帮派的潜力股，顺便过一下赌瘾。
威尔沉默地看着酒吧深处的拳击擂台，明亮的灯光照亮两个瘦小的身影正在互相试探，明显看出手法生疏都是新手，但眼里都燃烧着火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他想起了他第一次登台前的样子，那时他蹲在角落里喝着劣质假酒，发狠着盯着周围的人群，想着喝完这杯就去干一票大的，为此不惜搭上性命。这时一双老皱的皮鞋出现在他面前，一张笑眯眯的中年男人脸浮现，对他说“小伙子，有兴趣打拳吗？我看你挺有天赋的。”
从此他就认识了老维，两人亦师亦友，开始了在黑马酒吧的拳击之路。老维教会了威尔一些独特的打拳技巧，威尔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开的资料上看到过这些技巧，靠着这些技巧，威尔在渐渐打出了点名堂，在同组的选手中，他几乎未尝一败。
“让开！让开！”一伙人急冲冲从酒吧里面冲出来，威尔被他们撞了一个趔趄，扫了一眼，看到他们抬着一个担架，里面躺着是刚刚擂台上的年轻人，他的已经昏迷过去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参杂着鲜血，威尔看到他的下巴摇摇晃晃，可能是下颌骨脱臼或者骨折了。
“罗欧！”一个女孩也跟着跑出来，蹲在地上抱着年轻人泣不成声，摸着他的脸满眼都是心疼。他身边的朋友也蹲在周围，愁眉苦脸地小声议论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此时酒吧深处音乐大燥，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刚刚胜利者正在全场走动迎接众人的鼓掌，他的老板在一旁高举着他的手臂大喊着他的名字，满脸通红神情激动，想让自己拳手的名号响的更远。
汽车滴滴声响起，老维的车来了。威尔坐上了副座，车有点破旧，隔音不是很好，酒吧的呼喊声和音乐隐隐约约传来，但其中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和谐的哭泣。
“羡慕吗？他受伤了有女孩为他哭泣，而你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唠叨。”老维点上了一支烟，打开车窗，酒吧的音乐声更大了，掩盖了一切。汽车缓缓启动，驶入街头。
“羡慕他骨折吗？”威尔从后视镜看着女孩哭泣的背影一抽一抽，越来越小。
“在黑马这破地打拳，他们估计也没钱看大夫。”老维说，“看样子是下颌骨粉碎性骨折，八成是废了。只能看看能不能卖一点零件把伤口勉强修复。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最后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威尔不可置否，打拳这门生意就是这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欢呼与落寞往往就在一瞬间，失败者只能独自承受苦果，没人能为你的痛苦买单，只能落下一身伤病独自退场。而胜利者也不能掉以轻心，等待他的将会是一场更残酷的比赛。
“他们都在吸你的血。”老维说缓缓说，“……我也是。”
威尔靠在车窗上，眼神空洞看着飞驰而过的街头，“至少我还有血给你们吸。”
布鲁克的街头清冷萧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异味，无人清理的垃圾和酗酒的流浪汉随处可见，昏黄的路灯照不进他们的角落，幽幽的巷子里经常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
“快到你家了。”老维说，“我就不上去了。”
汽车在一个小路上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一栋有些年头的楼房前。威尔下车，摸了摸口袋里还温热的炸鸡。
“代我向你妈妈问好，还有露比。”老维笑着说，“明天见。”
威尔点点头，看着小车一路返回，消失在夜色中。
威尔踮着脚小心的穿过吱呀响的过道，缓缓打开大门，他没有开灯，而是借着月光来到了妹妹露比的房间，轻轻打开房门，看到妹妹正在安然熟睡，呼吸声此起彼伏。
“你回来了啊。”威尔转身，看到妈妈靠在卧室门上笑吟吟着看着他。
威尔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露比，然后小心的关上妹妹卧室门，来到了母亲的卧室。
“今天打拳又受伤了？”母亲敏锐的观察到威尔身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绷带，神情担忧，心疼着抚摸威尔的的伤口。“我真害怕你出事。”
“没有，我打赢了。”威尔想搪塞过去。
“我看你身上的绷带是新换的，还上了新的药。”母亲的手微微颤抖，“我听别人说过你打拳，你不想伤人，但伤害的都是你自己。”
“妈……”
“别说了。”母亲轻轻抱住威尔，轻轻抚摸他的头，小声哭泣，“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是家里的顶梁柱。”
“我要是没有生病就好了。也不会让你这么辛苦。”母亲小声说，“我对不起你们。”
“没事的，没事的。”威尔说，“我会赚钱，赚很多钱，让你和露比过上好日子的。”
“但这事应该由我来做。”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露比穿着睡衣，打着哈欠站在门口。
“没什么，在聊家常。”母亲松开威尔，快速转身擦干眼泪，“露比快回去睡觉吧，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我不，我要哥哥抱抱。”露比小跑过来，威尔蹲下身抱起露比，轻轻刮着露比的鼻子，逗得她咯咯笑。
“好香啊！”露比鼻子到处嗅嗅，锁定到了威尔身上，眼巴巴得看着。
“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鼻子。”威尔笑了笑，放下露比，从怀里掏出炸鸡。
露比接过炸鸡，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吃到一半，突然停下问“妈妈你要吃吗？”
“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吃，你全都吃了吧。”母亲摇摇头，宠溺着看着威尔和露比，轻轻摸着他们的头发。
“妈我送她回房间睡觉了。”威尔说，“你也快躺着休息吧。”
“好，你也早点睡觉吧。”
威尔牵着露比，走出房间，在母亲的注视下轻轻关上房间门。然后把露比带到她的房间，给她盖上被子，从床头拿起一只打满补丁的毛绒小熊递到她怀里，轻声说，“露比睡吧，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
露比摇了摇头，轻声说，“哥哥，我要给你讲个秘密，你凑近点。”
“什么？”威尔俯下身，耳朵凑到露比的嘴巴旁。
“那个叔叔又来了，他说要是三天内不还钱，他就要把我们赶出去。”露比小声说，“妈妈不让我告诉你，她说怕你做傻事。”
威尔愣住了，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内心闪过无数念头，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掉麻烦。
“哥哥你的脸色好可怕。”露比抱紧了小熊，大大的眼睛委屈巴巴看着威尔。
威尔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眉头锁紧，神情愤怒，一瞬间恍惚回到了擂台上。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恢复了平和，扬起了自己的拳头，笑着对露比说，“哥哥和你开玩笑呢，他要是再来，哥哥就把他赶走。”
“嗯！我的哥哥最厉害了！”露比也破涕为笑。
“好了，该睡觉了。”威尔轻轻亲吻露比的额头，“晚安露比。”
“晚安哥哥。”
威尔起身走到门口，关上了灯，轻轻关上房门。
黑暗中，露比抱着毛绒小熊，喃喃自语，“露比不怕，露比也要保护你们。”
洗漱完毕后，威尔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霉斑出神，思索着将来的打算，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明月当空，今夜谧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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