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个圣诞夜总归是悲凉的。
我将一颗星星放在了圣诞树的顶上,它发出亮眼的光明,父亲拍了拍手,对着我说道:“去挂袜子吧,去许愿,在过几天,圣诞老人会来的。”
我点了点头,我已经三十岁了,而父亲,已经是个老人,进入了耄耋之年,有七十岁左右了,患有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当时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遥远的美国过着美妙的圣诞节。而这个消息对我晴天霹雳,立刻返回了我的家乡,去照顾这个年迈的老人。当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在外奔波的孩子,能否认出我这个孩子。
不过结局始终是好的,父亲还是认得我,不过,是小时候的我。
我拿出从外面带来的袜子挂了上去,袜子很新,比这圣诞树要新的多。
父亲知道我喜欢过圣诞节,所以也非常器重,圣诞节在家里也成了我的第二个生日。
父亲看见我将袜子挂上,轻轻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啦,等我儿子回来,肯定会高兴坏的!”
是的,会高兴坏的。
父亲点了颗烟,缓缓向屋内走去。我感觉视角在不断变化,好像,我已经出了家门。
外面的雪花落下,白雪覆盖整个世界,雪还在下,还在下。
“圣诞节啊,真冷啊。”
雪花落下,我看到一个侧脸,是我的好朋友,张青。
张青和我一样,叼着烟,烟雾正在我们两人上方围绕。
“记得你小时候喜欢扮圣诞老人么?”张青吸了口烟说道。
“你总是喜欢当驯鹿,还主动要我骑上你来,当时真的很开心。”
张青摇了摇头,随后说道:“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很大了,有了代沟。”
我想,这是正常的,人随着年龄始终会慢慢变的,精神,情感,以及价值观等。
“工作真的很忙,很难有时候抽出时间来找你。”我看着张青已经被风刮红的手说道。
“没关系,我不在乎你来还是不来,你过的好就行,在以前,你父亲可是要我好好照顾你来着呢。”
我尴尬一笑,没有说话,看着雪落下。
“孩子,”这是我第一次从张青嘴里听到他以孩子称呼我,平常他都以我名字来称呼我,这次真的很特例。
“孩子,不用在来关心我什么的,多关心关心你的父亲。”说完张青便对我挥了挥手,慢慢离开了这个风雪与雾交加的地方,他的背影逐渐模糊,我这才察觉出来,张青有些长得像我已过世的爷爷。
我突然想到些什么,父亲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我便疯狂的向回跑去,只感觉自己在原地踏步,四周的街景始终没有变化,我开始感到头痛,胸闷了。
我看到了圣诞树,父亲缓缓进屋的背影,直直倒了下去。
“张先生的这个脑袋里有个脑瘤,压迫了神经,很难取出来了。”
“好好,我签字。”
我隐隐听到父亲在和一个人说话,难得看到父亲清醒,我立刻张开了眼睛向声音处看去。
确实是父亲与医生,医生像是无奈般的摇了摇头,随后父亲签上了字。
“别胡思乱想了,小手。”小手是我的小名,父亲像是又回到了那种病症。
“医生说了,你的病症就是老是胡思乱想,你瞎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想您的健康啊!
我摆了摆手,虚弱的我说不出来话,随后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父亲对我很重要,我对父亲一样很重要,我始终觉得,我们两个是家庭的载体,没有我们两个,家庭也就变成了家。
从我小时候母亲就离开了我,由父亲一直照顾着我,从某种意义上,父亲是我真正的家,也是我的母亲。
父亲把水递了过来,水温很暖,直接从我的手部传到了整个身体,父爱的温暖总是让人觉得可以盖过冰雪。
终于,我成功出院了,在圣诞节前两天。
父亲这几天一直在家门口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
我很好奇,一个生病的人没有去乱走,为什么?
圣诞节将近,我却接到了公司的来电。
实话说,我不愿在去处理这个文件,没有必要了,我只觉得与父亲的时光很少了,我的工作前景还有很多,二十年工作的时间足够支持我和父亲过完下辈子了。
于是我拒绝了来电,看着父亲,父亲也看着我。
我顿时感觉父亲的眼里多了些东西,像是对我的温柔,对我的更浓郁的爱,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顿时想哭,想大哭一场,想倒在父亲的怀里倾诉一切,怀念以前……
曾一直以为时间很慢,可如今看着父亲,我突然感觉时间如此快。
街上已经没有人了,我也快步的赶回家去,今天是真正的圣诞节,圣诞夜。
父亲正对着我一笑,说道:“孩子,欢迎回家!”
我眼眶一红,这几天明明一直在家,不过是出去买了一些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回过家?
“逢圣诞夜,祝你快乐,孩子。”父亲说道。
我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酸的厉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祝您圣诞节快乐,愿您所有节日全部如今日般幸福快乐安康,亲爱的父亲。”
突然,父亲竟然倒了下去,眼角还有泪,但始终是笑着的。
最后,父亲的骨灰被我埋在了圣诞树下,就在家乡的圣诞树下。
圣诞树上刻着那句话:祝您健康。
我还是觉得,这个圣诞夜总归是有些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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