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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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涟漪是极美的女子。

　　我再见涟漪是在二十七年的上元节，街坊灯火通明，夜色被游人的灯火驱赶到巷子深处，十年之内两遭兵灾的长安重新梳妆起来，仍然可以说是辉煌壮丽，倒好像三年前那个宫阙萧条，鞠为茂草的城市是梦幻泡影一般，只存乎于呓人的梦里。

　　然而我是难以忘记的，三年前沙陀人的骑兵是如何破开城墙，焚毁宫室，圣人又是如何仓皇南狩。沙陀人的箭不同于唐军制式的雁翎箭般轻巧，更似一根短矛，只是一箭，就在宋七的心口剜出了个碗大的洞，须臾间血夹杂着心肝的碎片从伤口流了出来，宋七连痛都没叫一声就咽了气，我却没来得及难过，只是怔怔然，不明白为何昨天还与我饮酒对弈的宋七，高大俊秀的关东世家子宋七为何如同草芥般送了命，然而还没等我弄懂，就看到长安的中心，那座宫中之宫，耗费了三十万劳力修建十年，王朝三百年二十四位天子住掖的皇宫燃起了熊熊大火，到处都是骑兵、鲜血和女人的哀嚎。

　　长安陷落了。

　　城破之后，作为溃兵的我四处游荡，最后被昔日的同僚收容在辽东军中，与东北方的契丹人作战，已经是整整三年，此次再回到长安，漫步在店铺鳞次栉比的长安街头，疾驰的马蹄声杂糅着胡人的驼铃声，小贩用力摇着蒲扇，试图把烧饼的香气从街头送到巷尾，这些事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万城之城，文明世界的中央，是无数梦想的起点，也是另外一些人旅途的终点。

　　此番来长安，一是为了省亲，沙陀兵灾之后，家族失散，听闻姑母一家在长安起了宅子，我还未曾去拜访过；二是了为了述职，辽东军的常将军颇为看重我，推荐我担任长史一职，节制一旅，王朝三百年来，凡单独节制一军者，必经督察院考评，故而我乘了一旬的船，又骑了四天的马，我已和同僚约定好，定要在开春之前回到辽东。

　　然而尽管我再三催促，到长安也已经是中元节前两天，我匆匆拜访了姑母，又谢绝了他们邀我小住的愿景

　　，匆匆往督察院递了折子，门房说是中元节官员休沐十日，让我耐心等待，我无其他办法，只能在城中寻了个客栈住下，心中暗自对同僚说了声抱歉，所幸冬季军务并不繁重，没有我，他们大抵也能处理得当。

　　于是涟漪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的旅途里，上元节的长安总是下雪，街道上满是披着兜帽来享受难得热闹的少女，其中最美的就是涟漪，她是世家的女儿，原本与我这样的小卒不会有一丝瓜葛，只是因缘巧合之下，倒能算得上熟悉。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涟漪素白的手，指头纤长又瘦削，如同新剥的葱段一般，倒衬得手里拢着的一只白瓷杯子有些发黄，她低头看了看杯子中清澈的酒液，又看了看我，突然脸上露出了只有少女才能绽放出的春天般的笑，好像多年的更乱和离别都已经被抛之脑后，过去的好时光反而一瞬间涌上了她那张姣好的脸颊，她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

　　“好久不见”

　　她顿了顿，掺着胡人血统所以高挺的鼻梁上流下了一滴泪水，滴到酒液里漾着一圈一圈的光环，抽了抽鼻子，她终于抑制不住。

　　“我好想你”

　　此刻我看不到涟漪的脸，但是从她身上奔涌出的如同海潮般不能被抑制的悲伤从淹没了我，她用力拥抱着她，好像一松手我就会如同照耀阳光的鬼魅般化作青烟和灰尘。此刻长安的盛景、辽东的兵事、致身青云，光耀门楣的夙愿，都抵不过女孩儿眼角的一滴眼泪。

　　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也很想你”

　　我用力地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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