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外,东去几十里,黄河岸边有一山,名为阳明山。
围绕着阳明山,有几个村庄。
此时天刚蒙蒙亮,村中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徐一真起了个大早。
洗漱,随便对付了两口,便开了院门,正看到对门王老六倚着门框,不知在做什么。
徐一真心里一沉,以为自己眼花了,忍不住盯着细看,的确是记忆中王老六的模样。
但,怎么可能呢?
他连院门都来不及锁,脚步一错就要离开。
“哎,徐郎中,徐郎中。”王老六叫他。
徐一真表示,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脚步更快了。
突然一只手跟钳子似的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冰凉刺骨,似乎要顺着手臂,将他的心都给冻硬。
连冷带害怕的,徐一真真觉得自己心脏要停跳了。
王老六笑声从耳边传来:
“哎,徐郎中,你耳聋了么?我叫你呢。”
徐一真脸色不好,心情更差,看着突然攒到跟前的王老六,感受着手腕上彻骨的寒,什么狠话都说不出。
他只得咧嘴一笑:“哎呀,忙着去胡家庄看病,心里装着事,就没听见。”
“这样啊,”王老六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你不是要看病么,看一个也是看,看两个也是看,
“不如,就先帮我看看吧。”
王老六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一双眸子像是蒙着一层青雾。
徐一真再清楚不过,只想着赶快打发了他:
“你哪有什么病,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什么都好了。”
王老六惊奇一问:“哎,是嘛?哎呀,徐郎中真是神医。
“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睡觉。哎,徐郎中去胡家庄是要给谁瞧病啊?”
“胡青葵家。”
王老六一手托着他的手,一手轻拍着他手背,语重心长的嘱咐:
“哎,胡青葵家可邪门得很,你去他家可得小心呐。”
他家再邪门,能有你邪门?
徐一真忙不迭的道了谢:“时间不早了。我得赶路了,争取晌午前回来。”
王老六这才松了口:“哎,哎,你快去快回哈。”
徐一真着急忙慌的走远了,心依然砰砰响,跳到嗓子眼。
热血让他脑袋发烫,却烫不开两手的冰凉。
尤其是被王老六攥住的那只手,冰冷几乎渗入骨髓,挥之不去。
凑鼻子间一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臭味。
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王老六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王老六已经死了,却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
最近这一个月里,徐一真见多了类似的场景。
刚开始,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村庄。
村民质朴,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小聪明。
保长、甲长与县中联系,定时收取赋税。
直到一个月前,村里陆陆续续的死人。
有的人死了,尸骨无存。
有的人死了,能留个全尸。
而有的人死了,却成了活死人。
这似乎是发生在古代的生化危机。
一切事物都该有个开始。
而一切的开始,源自于他的穿越。
或者说,这个叫做徐一真郎中的死亡,
又或者,是他怀里的那件邪物!
继续往前走,村头槐树下有两个老女人在说话。
一个说:“他大姐,听说了么,山上庙里死了人啦。”
这老女人说的山,就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阳明山。
山上有座和尚庙,不知何时兴建,只有周围村子的香火,和尚两三只。
另一个人说:“哎呦,怎么着,进了佛门还不能安生呐?怎么就死了?”
那人说:“可不是?我听逃下山的和尚说啊,都碎成块了,老惨了。”
徐一真撇了一眼槐树下的两个人,没出声,只是脚步走得更急,离得老槐树更远了。
“哎,这后生,今儿这么早出村,忙活什么啊。”其中一个老女人突然叫住了他。
徐一真不想搭理,却有一股力量,硬生生将他往前走的身体掰了回来,一个向后转,
更有一股神秘力量,让他开口说话:“哦,胡家庄的胡青葵家,家里男人病了,我去给看看。”
两个老女人,听闻这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皱纹更加深厚,好像他们身后那颗老槐树的树皮。
“这后生啊,”老女人不仅看起来变得苍老,连声音都变得阴森苍老了:
“去胡家庄注点意啊,村里的路不好走,一不留神崴了脚就不好啦。”
徐一真感受到束缚自己的神秘力量散去,忙不迭的行礼,道了声谢,转身,狂奔。
奔出好远,感觉呼吸都不顺畅,回头看去,只隐隐的看到那颗高大的槐树,不见树下的老人。
徐一真才感觉自己重回到人间。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他压抑的笑声从嗓子里挤出来。
不枉他每天几十遍念叨着“胡家村有个胡青葵,胡青葵请自己看病”,催眠自己。
终于是通过了老槐树的手段。
他逃出来了!
似乎每个村子入口,都有一颗老槐树。
老槐树下,都坐着两个聊天的女人。
徐一真所在的村子,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所不同的是,无论在你在什么时候出村,都会看到槐树下有两个老人聊天。
哪怕是午夜,也不例外。
至于说,徐一真是如何发现的……
当你发现村子里上演生化危机,第一反应当然是逃跑。
逃跑,自然不能选择响晴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得是月黑风高,四下无人。
然后他便看到槐树下聊天的老人。
无论你从哪里走,哪怕是翻墙,不走正路,但凡你要出村,就定然能看到那颗槐树,
听到槐树下的老人招呼你:
“这后生啊。”
他一招呼,徐一真这儿就得答应。
一答应,实话就说出来了。
然后,他恍惚一睁眼。天亮,他从床上醒来。
昨晚的那场出逃,如同一场梦。
徐一真知道,这不是梦。
他更知道,那槐树和树下的老人,都不寻常。
邪祟?妖魔?或者兼而有之。
之前从保长口中,知道现在是绍兴九年。
九年之前,靖康之变,金人逼着大宋皇庭仓皇南逃。
他还知道,就在今年,宋徽宗将死在苦寒的五国城。
岳飞跟金兀术干仗。
他原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历史中。
后来发现,即便是历史,也是魔改之后的末日历史。
徐一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这么可怕。
又或者只是因为某个原因,只自己村子可怕。
他甚至不知道县太爷是谁。
但凡有逃离的念头,就躲不过村口老槐树,两个老人的盘问。
但,这却坚定了他逃离的想法。
王老六已经成了活死人了。
他甚至不知道王老六身上发生了什么。
槐树和那两个老人,疑似邪祟,绕着村子围上了看不见的栅栏。
村里的普通人,就是池塘里的鱼,栅栏里的猪,只等着养肥了便是死地。
好在,他不是普通人,也有依仗。
他手伸入怀中,指尖坚硬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打了冷颤。
恐惧如同午夜的月光,滑进心中,将他淹没。
他将怀中的东西拿出来,是一颗拳头大小的骷髅头。
看这大小,赫然是一个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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