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间魂》

小说简介：世界总人口数被固定在10亿，死亡会被新生体代替，终于生育体制崩坏。退休警官与旧贵族的博弈。

章节试读：

　　某个生命溺亡在第一个生命诞生的深海，在某个接近夏天的日子，把床放在皮卡车的后半部分，在流动的阳光和空气里进行睡眠，当睁开双眼，田野一个接着一个后退，我的时间没有荒废，当一切按照其原本的模样运行着。

　　人因为他的记忆而逐渐完整，但如果面朝着过去，不断后退，虽然逐步离看见的和想要的越来越远，但也是一点一点在往未来走去了，如果害怕，就一直留在这里就好，惶恐是一种保护，所以多数人们祈求着普普通通的美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只“大鱼”便存在了，一片孤独的大海，在夜空中缓缓地前进，透着月光和星子，像无数双天空中的眼睛和我对视，于是人们眼里的大海便波涛汹涌，并且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随着视线慢慢清晰，我看见了，她，在那片大海的海底缓缓地漂浮着，用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像是在拥抱着什么，却又只有一人地，大海慢慢向天的那边飞去，我收起了望远镜，立马开车追了上去。

　　大约五十年前的时候，我就已经买下了这个天文望远镜，如今修修补补地已经跟我一样命不久矣，年轻时每晚工作闲下来的时候，我就坐在阳台，在夜空里寻找各种各样的星座，一直看到深夜，其实有时看到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已经跟着那片大海路过了半座城市，海底的她现在是十几岁的模样，正常的吃饭，睡觉，一切倒映在我眼前。望着她十多岁，在皎洁的月光下，宁静美好的睡颜，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世界变回了一个最原始的模样，我被一条流动的河流包裹着，回到了我最渴望回到的地方。

　　之前和她再遇见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二十六七了，在一家小县城的公司里做会计，领着固定的死工资，日子自己一个人过活的话，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只要吃过晚饭，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捣鼓刚买不久的望远镜。而她，她是我的初中同学，和大多数人没什么交集的我，与和大多数人没什么交集的她，慢慢成为了朋友，因为她也喜欢这些天空里的东西，我想着给很多年没有联系的她分享一下，我慢慢地和她恢复了联系。直到后来的后来，某次初中同学聚会，我接到通知后就问她想不想亲手操作一下这东西，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我们就约好去学校后面的空地上去看星星。

　　而我其实一直都待在这个地方。

　　那天的晚餐结束之后，几个初中的朋友想拉我去别的地方继续喝，或者去唱歌，去玩点别的，我找了个理由拒绝了。立马开着车去学校那边做准备工作。还没过多久，她也到了。

　　那天她就默默看着天空，我们谁也没有多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于近况，也不愿意多问，谁没多提一句，还是不知道为好，就像当年的同学关系一般也许才是现在最舒服的方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了我一眼，于是我便开始收拾东西，我等着她说些什么，但她始终也没有开口。等我收拾妥当了，我看她自己也开着车，“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今晚就在你自己家里了吧？”“对，我明天再回去。”“嗯……那我走了，你路上注意。”“好。”

　　后来再听到她的消息就是，是俩年后的事。

　　后来就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我们也没有了更多往来，我于是永远地，自己看着这片死气沉沉的天空，不带什么过分的期待，就这样便好。

　　再往前开，我看见了那个还是个小孩子的她，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的童年，她如何长大的，她经历的一切，她的美好，她的阴影，都一点一点在我面前浮现，第一次，我觉得，我找到她了。那个完整的，原本的她。

　　有些离别就代表着一种并不完全的死亡，我们都活着，却已经做着永别的事，或是能再度重逢，也是让现有的印象，去击毁过去的，让一切化作粉末，随着风离开，然后回归自己的生活，只有残缺的，不完全的，才能昭示出永恒的存在。

　　于是我失魂落魄了几年，几乎毁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失去几乎让我放弃了生的希望，我砸了那个望远镜，我的工作一塌糊涂，终于是什么都再也做不好。

　　我停下了车，因为路边有个孩子在行乞，那片大海离我逐渐遥远，她的故事也从终末走向了她的开始，她回到了她属于的地方。我把身上仅剩的一些现金给了那个孩子，孩子看着不大，顶多十岁出头。“你爸爸妈妈呢？”孩子不说话，于是便不能再问下去了，最好什么都不要再多说，因为我无法拯救这个孩子。

　　终于是让自己一塌糊涂地，被家里人接了回去，我因为酗酒和在公司与同事发生冲突，被辞退了，我不告诉家里，什么都不想说，就凭一己之力硬撑着，但我并没有什么找新工作的欲望。发现我昏倒在家里的是我妈，她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我没接，她放心不下，来我屋子里发现我已经没有意识了。后来我就像一只丧门犬，被拖回了家，看着他们绝望又舍不得指责我的样子，我于是狠心地离开了，回到自己的住所，把望远镜修好。因为我自己犯下的错误，只能由我自己弥补，我开始各处找工作，最后好在前一个公司终于愿意收留了我，因为说句实话，这种地方，也不太会有年轻人替他们当会计。我还是郁郁寡欢地，有时候憋久了，就又突然异常兴奋，就这样又过了几年，家里人起初还逼着我结婚，也正是那次之后，再也没有过分强硬。

　　孩子一言不发，我坐在车上，默默待着。终于还是发动了引擎，把他丢在了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只希望天空不要下雨吧，我追上了那片大海。这次我看见了我父母的一生，他们年轻时的理想，希望或者等等。

　　曾经我又遇到了一个常年遭受家暴的女孩，在暑假。那个女孩那时已经十四五岁的样子，那时我已经是个三十好几的大叔了，她经常被她的母亲家暴，就在我家楼下，也许街坊邻居都知道，但是日子也照常过，有一天我上楼看见她坐在楼梯上哭。“到我家坐坐吗？”女孩显然有戒备心，但还是愿意跟我走，也许绝望的人遇到一根带刺的稻草都要紧紧抓住吧。我给女孩做了晚餐，她的母亲在楼下发疯似地找她。终于，我家门口也响起了敲门声，我开了门，一个女人问了我意料之内的话题。“不好意思，没看见过。”女孩那天晚上就在我家的沙发上躺了一晚上，没合眼，好像随时在警惕着我，我于是便到阳台上看星星。那个女孩就这样在我家生活了一个星期，她的母亲当然也不敢报警去找，我偶尔能听见楼下穿来一阵阵女人幽怨的哭泣。女孩起初一言不发，后来终于开口说话了，我问了她一些问题，她也照常回答，但我并未用心去记，现在只大概知道她的父亲去世了后，母亲一个人承担了一个家，过了很多很多年后，越来越无法承受住生活的压力，开始逐渐精神失常，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后来女孩慢慢开始跟我一起看星星，在她心目里，我应该慢慢开始扮演起了一个父亲的角色。于是过了俩周后，我决定自己出面去解决这个问题，我和女孩商量好，“我一定能说服你妈妈，解决你们的问题。”女孩答应了，这是我第一次毁灭了她的信任。后来我带她回到了她家，她母亲如同疯了一般，对着我破口大骂，说她女儿勾搭老男人，说她女儿是破鞋，说我是变态，女儿积压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疯了一般扑向她的母亲，我看着这对母女扭打在一起，绝望彻底包裹了我，我拉开她们又能怎么样呢？让她们这么多年的恩怨这样解决也许也不错。冰冷的理性占据着我的头脑，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终于消停下来了，女孩扑向我，说不出话，望着我，只是哭，那表情分明是说“带我走！带我走！”女人拉回她的女儿“你不想想是谁生了你！你爸爸走了！这么多年！……”女孩不理她，只是疯狂摇着我的手，我拉起女孩的手，带她离开了，女人想阻拦，但我瞪了她一眼，她于是退后了。女孩之后便在我家住下，她母亲有事没事也会来门口拜访我，我把门锁好，尽量不出门，因为已经料到会这样，我已经屯好了不少吃的，天不亮我就出门上班，半夜我才回家。女孩很听话，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某个晚上女孩突然问我“你要是年轻一点，你会娶我吗？”她渴望被爱，也许是这样，我没有回答，后来她的母亲在家里自杀了。杀人凶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我。我被带到警察局审问，但我也没有太大过失，并没有判定什么罪。但女孩因为失去了监护人，必须送去孤儿院，我要是想领养，就必须要走法定程序。女孩被带走了，她临走时，绝望地对我轻轻说到，“一定要来接我，好吗？”我做不到，我清楚我做不到了，这个女孩一旦恢复选择的权利，我一定不是最优解，在病态中的结合，一定会出问题。如果想让她健全地活下去，要让她失去她的过去所有，包括我……“嗯，等我手续办好，我就去接你。”这是第二次。

　　天空里的海，此刻已经逐渐走向终点了，天空里怎么会有终点呢？

　　我看见了自己，从出生到死去，有些错误，只有面对死亡我们才能认识到。

　　此后我的一生与孤独长久相伴，我默默地关注着那个孩子，她后来被一个正常的家庭领养了，我找到那家人的电话，说了这个女孩的情况。我想知道她的近况，但对方似乎不愿意让我和女孩有任何接触，起初还很客气，时间长了，就说再打电话过去他们就会报警，我只是还想，再听听那个女孩的声音，看看她是不是走出来了，是不是过的更好了，是不是能……于是我打了最后一个，恳求他们把电话给女孩，我绝对不开口说话，还说打完这一个就再也不会打扰他们了。“小娜，你们老师找你。”“喂，老师？”那个声音似乎已经慢慢脱离了悲伤，我在电话这头一言不发，“喂？老师，有事吗？”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妈妈，老师不说话。”当听到她说出“妈妈”这个词语，我控制不住压抑的情绪，挂断了电话，在空荡的房间里，失声痛哭，哭了很久很久，此后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过眼泪。

　　最后大海慢慢降落了下来，像一只大鲸鱼，来接我了，我这一生的追寻，我的家人，我的爱情，我犯下的错，我承受的孤独和绝望，我沉淀在心，热烈的爱。如今我站在海面之上，等天空中的和大海重合，带我离开吧，回到我来时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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