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年,七夕,傍晚。
东阊湖畔,建筑工地,1号基坑。
我和老吴,蹲在基坑里抽烟。
七月流火,我却觉得阴风阵阵钻裤裆,因为,从基底钎探的数据来看,基底土层里多半埋着个古墓。
老吴,大名吴金桂,外号吴老二,45岁,建筑公司小老板,当我爸之前,他是我表舅,爸是后爸,表舅也是远房表舅,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
老吴的精神状态有点像哈士奇,真担心他把烟头一扔,就要刨土,这不合规矩,要通知甲方做个见证,真要是古墓就赶紧报官。
我问:“老吴,要不要给甲方说一声?”
老吴摆摆手,“不用~不用~先别说,晚上~”
“晚上干嘛?盗、盗墓啊?!”我被吓得不轻,打断了他。
老吴白了一眼说:“滚蛋~!挖坟掘墓~损阴德,这事儿咱不干。今天是我和你妈十周年纪念日,古墓的事儿明天再说,现在说出去,多他娘扫兴。”
我想了想,才觉得不对,又问:“你们不是冬天办的婚礼吗?”
老吴老脸一红,支支吾吾说道:“你、你记错了~”
我没搞懂,不知道这老不正经纪念的是个什么日子。
老吴看看表,接着说:“嗯~差不多了,走!全家一起!出去搓一顿!哎吆~,不行!吴尚,扶老子一把,腿麻了~”
我苦笑一声,说:“你坚持一下吧,我也麻了,哎吆~,不行!站不起来…”
基坑里,俩人大呼小叫地耍宝,基坑外,吴桐被逗的噗嗤一笑。
抬眼看向吴桐,丰而不肥的高挑身段,端庄大气的明艳五官,雍容闲雅,犹如一朵盛放的牡丹。
吴桐,同岁大我3个月,老吴前妻生的,长得却像我妈生的,她的奶奶和我的姥爷同一个太爷,她和我妈算不上血亲,却来自同一个父系血统,就这么说吧,我妈20年前和她现在一模一样。
吴桐顺着坡道走下来,一把拉起老吴,又要来拉我,我已经站的笔直,我本来就没事儿,刚才只是不想伸手扶那个老不正经。
老吴拖着一条麻腿想找个支撑,见基坑一角插着一根钢钎,就把安全帽往上一扣,给自己做了一个高脚凳,大大咧咧骑了上去。
圣人云,君子不涉险地,报应来的真快,轰隆一声,突然塌出一个地洞,老吴和他的高脚凳全被吞了进去。
地洞瞬间扩大到吴桐脚下,她脚下踩空,我来不及细想,一把就薅住她的后脖领子。
她的连衣裙,前开襟,单排扣,很nice,但不耐撕,砰砰砰…金豆子形状的扣子四处乱飞,我手里就剩下一条连衣裙,吴桐光不哧溜掉进了地洞里。
我本有机会逃开的,就这么一耽搁,挥舞着连衣裙,我也扑进地洞里。
2米高的坠落,我摔在吴桐身上,她被砸的一声闷哼,俩人69式扣在了一起。
慌乱中睁眼看,跌落之处是一条狭长的青砖甬道,塌出的长条形洞口在甬道的砖顶之上。
这种斜砖起拱的砖顶非常牢固,肯定是基坑开挖时,十几吨重的挖掘机长时间碾压,破坏了砖顶的力学结构,从地面上看,一切如常,实际上,这砖顶已经像是个破碎的蛋壳。
工地上挖出个棺材不算稀罕,像这种砌筑成地下建筑,形成地下空间的却不常见,我和老吴先入为主,认为它是个实心的,这才没当回事儿,这才身处险地而不自知。
在塌方的临界点上,又来了一个体重肯定能过百的吴桐。后来,老吴这个二傻子又把全身重量集中在一根钢钎上,不塌才怪。
吴桐挣扎着想要起来,我把连衣裙往她身上一扔,就窜到老吴身边。
老吴躺在几步开外,摔了个四仰八叉,下半身还埋了半尺厚的黄土,他迷了眼,正伸着俩手瞎摸
老吴问我:“你姐在哪儿?有没有掉下来?有没有受伤?”
问了一堆,又不给回答的时间,我是一句也插不上,我大喊:“你先爬上去,再伸手拉我们,快!这个位置离基坑侧壁太近,要是侧壁塌下来,咱仨都要被活埋,快快快!”
不由分说,推他到洞口下,老吴个子比我高,举手能扒住洞口,一个引体向上,已经把脑袋露到外面。
老吴吭哧瘪肚地说:“不行,我屁股疼,使不上劲儿,吴尚,你推我一把。”
我一着急,半蹲下去抱住他一条腿,用肩膀扛他屁股,没想到,肩膀头刚撞到他的尾巴骨,老吴喊了一声疼,嗷的一声就窜了上去。
反身去看吴桐,连衣裙已经穿在身上,正抱胸蹲着呢,也难怪,那条蓝色连衣裙就剩下领口还有一颗扣子,穿在身上就像超人披着蓝披风。
洞外,老吴已经喊的破了音:“快快快!侧壁真他娘要塌了,哎呀!完啦!来不及啦!…”
往上看了一眼,不由得心中一寒,基坑侧壁正像一面倾倒的高墙一样拍下来,是的,来不及了!英年早逝吧!
很神奇的濒死体验,时间被扭曲拉长,过往经历像电影回放,一个小伙子21年的人生,复盘一遍还没用完1秒钟。这就是传说中的跑马灯吧?
失去光亮的那一刻,一个人影扑过来,我还以为看见了超人,因为我看见了蓝披风,不对,内裤的颜色不对,不是超人,是吴桐!
她用力一推,我重心不稳,一把抓住她的双臂,拉拉扯扯中移了几步,又一起从土堆上摔了下去。
先摔后背,又磕了后脑勺,我的心脏差点儿从腔子里摔出来,脑袋也是嗡嗡响。
吴桐骑在我身上,把我整张脸闷在怀里,我无法呼吸,憋得小腿乱蹬。
“吴尚~,这是~古、古墓?”,吴桐胆怯地小声问我。
她对钎探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想不到,我和老吴如此不靠谱,会蹲在古墓上抽烟,事发突然,她完全是懵的。
她趴着不动,我只好喊她:“唔咚~,咿呀嘟唔噜~”,其实我说的是:吴桐~,你压住我了!
吴桐欠起身子,我才能长舒一口闷气。黑暗中,她慢慢起身,我也跟着慢慢站了起来。
黑暗,绝对的黑暗,也安静的吓人,我和吴桐紧挨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就是完全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甬道的这一端,碎土夹杂着土块、青砖,把出口堵了个密不透风,没有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情急拼命的时候没时间理会,此刻得以喘息,老觉得墓主人已经被吵醒,正躲在黑暗里窥探,我已经寒毛卓竖,鸡皮疙瘩起了好几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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