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警察局干什么?”赵警官锐利的眼光毫无阻力般穿透了镜片,刺得桌子那头的人缩小了一圈。
“自……自首。”桌子另一边的人满头白发,浑身裹在厚重的棉衣里,佝偻着背,低着头,像是沙漠里的风滚草。
赵警官放下了手中的笔,坐直了看向那个老人,眼神像是审视,又像是解剖。他对自己的眼神很满意,实习的时候见过几个小偷,看到这般眼神无不恐惧害怕,老实供认。但老人本就缩着身体,眼睛的余光又向下压缩,接触不到警官的眼神——这让赵警官有些不快。
“自首?你犯了什么事?”他盯着那头银白的发丝,问道。
“十年前,小河那边有个小村子,您知道吗?”老人仍旧蜷缩着,却用追忆过往的口气,好像支开了话题。
小镇的确依河而建。这条小河的另一岸则是一望无垠的农田。时值冬季,农田上没有什么作物,只有偶尔兀现的田埂,如大地的静脉,浮现在皮肤表面。村子,并不在大地的肌肤上。十年前,也许会有一座村子吧?
但赵警官什么也不知道。他刚刚从警校毕业分配到这个小镇,对这里不太熟悉。别说周围的小村子,镇上的路他都还没摸清楚。
不过有一点他是很确定的。
“根据资料,本地没有任何历史疑案。你的面部特征也不和任何通缉犯相匹配。你想自首什么呢?”
老人身体抖动了一下,也许是轻轻笑了,但赵警官看不见他的脸,因而无从得知。
这时,门忽然开了,是一位老民警,尽管头发有些灰白,但身形算是魁梧,脸上刻着风霜。“小赵,你先出去吧,把他交给我。”他看向老人,嘴里却在和赵警官说话,声音里有一种亲和力,好像前辈的谆谆教诲。赵警官立刻起身,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老民警缓步走到桌旁,坐下,把帽子取下放在桌子上,把两手搭在腿上,眼神笔直地冲向老人。
“好久不见,村长。”老民警点点头。这次,他的声音好像包裹着坚冰,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你好,石警官。”老人终于抬起了头。他黑色的眼睛已经浑浊不堪,额头上仿佛刀刻斧劈,脸颊上满是瘢痕。
老民警没有打开本子,也没有拿起笔,只是继续看着老村长,眼神平淡。“十年前的案子,已经结束了,不是吗?您又来自首什么呢?”说着笃定的话语,但他的声音中却有一些玩味与戏谑。
村长又低下了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浑身微微颤抖,好像在犹豫,又好像很畏惧。
姓石的老警官端坐着,一动不动。尽管他看似冷静,但却轻轻地抿住了嘴,上牙咬着下嘴唇。现在,他的眼神里居然有一丝期盼与焦灼。
村长慢慢抬头,直视前方,眼神仿佛忽略了警官,直达警官身后的虚无。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出那句老民警事实上期待已久的话。
“你们抓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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