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火车站上大多是过完年回来打拼的年轻人。他们个个都抱着被父母塞满的行李,一步步艰难的走着。他们是希望,是中国的希望。
我从车上下来,格格不入的是我只夹了个皮包,走起来轻快多了。可这不是我惹人注目的原因,而是我头上那顶帽子——一顶黑色海狸绒费多拉礼帽。身上是一件直拉式羊皮皮衣,牛仔裤和一双棕色尖头皮鞋。
“那个年轻人像是从《上海滩》里走出来的,可惜他不围围巾。“我多次听到与我相向的送子女离开的老人这样的评价。
我很少来南方,特别是小城市。所以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是蛮新奇的,人们问路都说东南西北,老嬷嬷讲着我听不懂的白话。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十块一碗的豆腐脑竟然是甜的。
我一见到出租车就立刻丢下我的早饭,招呼上去。
“师傅,山路走吗?“
“走,但是贵点,路远。“
“起步价多少?“
“十二。“
“再见“
“小伙子,嫌贵用滴滴啊,平台上便宜。“
现在的人都太浮躁了,起步价十多块,只因山路就加价。在现代化代替传统的过程中,大部分人都急于追求科技而不关心传统的存活与否。
我只好边走边研究打车软件。毕竟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上山的路原来都是自然的土色,可现在却在上面铺上沥青。人们不但不怀念淳朴的土路,反而任由汽车在一次次飞梭中卷起泥沙。
前面反方向开来一辆黑色的尼桑,停在我面前。我原以为他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打上的车,可没想到司机竞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下垂的棒球帽遮着上额,身上穿着那种令人熟悉的夹克衫,蓝白的花纹贯穿全身,从他苗条的身姿上看出他一定是一名优秀的击球手。
“现在滴滴司机都下车迎接乘客吗?真贴心。“
“别来无恙,孙先生,从来不换帽子吗?“
“真没有想到在这偶遇你了,段先生?“我下意识伸出右手去
握手。
“我来这打球,比赛刚结束,你呢?“
“我啊,生活所迫,来找工作。“
“上这儿?山里找工作?“
“你定也没事了,上车聊,外面冷。“
“你去哪,我送你去吧。正好我本要在这儿呆上几天玩玩,我们这行儿就是好,自由,比完赛,喝完酒,爱干嘛干嘛。“
“那劳驾了。“
我们沿着山路一直向上。回头望去喧哗的城市愈来愈远,最终那万盏灯火凝成一点,消失在云雾中。
“有3年没见了吧,好说你也得25了。“
“25了,还没工作呢。“我望着窗外,见他也没有回话,接着说,“这山里有家手工坊,做皮鞋,我过来上一个月的班,体验体验这里的生活罢了。“
“想着你也不可能安于这样嘛。“段先生爽朗的笑了。我们都沉默了。
正当我们上坡时,一个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小伙子招手喊停了我们的车。
“哥!我在前面厂里上班,麻烦捎我一下。“他还没有等我们回话便上了车。
“您好,您是要去前面的鞋厂吗?“他的沉默弄得好像我们是他叫的出租车一样。
“对对,哥,我手机落厂里了,不好意思。“
这时我才仔细看清他,他好像比我们更年轻点,粉白稚的脸上却擦了一层粉,把头发剪成了一个锅盖似的长发,眼睛眯缝着,不知是躲避我的目光还是与生俱来,白色的卫衣设计成了泼墨造型。胸前戴了一个银色的转盘样的项链,从掉漆程度来看,应该是地摊货,脚下是一双五彩斑斓的鞋,从样子上看,定是大几千的型号,至于是真是假,我不了解。
“那我们算半个同事。我也有去那个厂里打工,还得多教导。““那你找我行了,我们车间少个打钉的,到时候你就报我名!
等等……你叫啥?“他终于正眼瞧我,仿佛也在打量我一样。
“免贵,姓孙,鄙友姓段。“
“他也来?“
“啊,我不是我送人。“段先生仿佛对这位小先生十分“惧怕“。
“林北姓杨,叫杨亮。“这可能是他说的最响亮的一句话了。
“抱歉,'林北'?“
“啊,外地人,'林北'是'我'的意思。“
等我们到了这个手工坊,这里黑鸦鸦的大烟咕咕地往外冒。这是这头被人类驯服的工业猛兽唯一的尊严。
“我一会去哪里找你,你能帮我进你们那儿?“
“去找'老约翰'行了,报我名,杨亮,进76号生产间。“
“76号,好,谢谢。“还没等我说完,杨亮早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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