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无情剑客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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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腊月二十，繁密的飞雪从天空落下像是要吞没世间一切，雪盖住了密林，盖住了落雁山，以及山林中的三具新鲜尸体。

　　地上两具尸身尚且完好只在脖颈喉咙处有一道细细的剑痕，另一具对比起来就显得有些潦草，衣衫被剑锋划得七零八落，血渍洒得满地都是，胸口上的剑洞贯穿到了背部，鲜血淋漓浸入雪地将白雪染得红艳，远处望去恰似腊冬寒梅倒是十分应景。

　　宋明眼中已经没了刚杀人时的兴奋只剩下被寒冬侵染数日的困乏，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如雪的白巾擦拭剑上的血渍。

　　或许寒冬中杀人并不是件妥善的事，冰冷的空气将血液凝结成霜，沾在剑锋上许久未能擦拭干净，惹得年轻男子有些急躁，他加重了力道却不小心划破了手。

　　蓄着胡须的燕南归早已把剑收好，脸上带着哂笑，他杀人较有心得，往往一剑即可取人性命，越小的伤口溅射的血渍越少，所以他往往会选择咽喉，这样不会脏了他的剑，也不会脏了他的衣裳，他已有四十岁看上去却不显老，倘若能把胡须刮干净，会显得更年轻。

　　熄灭的火堆旁有一口箱子，涂满红漆上了锁，这是三个运镖的镖师，杀掉他们的人不是山贼而是另一家镖局的镖师。

　　郭老板生意做的很大，可为人却不行，这笔买卖本来是由福门镖局来做，但他们已经三个月没有接到这笔生意，于此二人在此处已经蹲伏了整整十天。

　　柳阳城中的日子不算安稳，死了三个山贼同党也算不了什么大事，这种事情哪怕是上报官府也没人会大费周章寻求结果，除了山贼与郭老板。

　　传闻燕南归曾是某处道门弟子，或许是受不了门中严规戒律又或许是犯下什么错事，总之如今的他已在俗世混迹十年。

　　他的身手很好剑也很快，柳阳城中或许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最起码没人见到他输过，仙门中的功法玄妙非常，市井江湖的拳脚是万万赶不上的。

　　本事大的人责任大不大不清楚，反正脾气是挺大的，哪怕是福门镖局的少当家燕南归也从不放在眼里，就像看着宋明那滑稽模样他也丝毫不会去掩饰脸上的讽笑。

　　地上红漆木箱足有五十斤重，燕南归提起来却毫不费力，他翻身上马解开右肩的包袱，从中掏出件旧衣垫在两腿之间，不让箱子磕伤了马背，他一手拉住缰绳一手扶住箱子。

　　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有得选没人愿意在雪山上过夜。

　　宋明见燕南归远去的背影，也顾不得再用怨念的眼神盯紧对方后背，他也翻身上马循着雪地里的脚印追了上去。

　　作为福门镖局的少当家，从小锦衣玉食的宋明从未这般受过屈辱。

　　在柳阳城里除了城主以外没有人愿意得罪他，若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福门镖局的少当家，最少也得做好断腿的打算，他越是纨绔就越能彰显福门镖局的脸面。

　　不过面对眼前的男人，宋明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打不过对方，也不敢违背他爹宋大海的嘱咐。

　　宋明想不明白一个镖师为何让宋大海如此重视，好似福门镖局的人都对他忌惮。

　　即便在背后怎样去诋毁燕南归，燕南归也只会当那个人在放屁。

　　福门镖局没有人会当面得罪燕南归，就像没有人会去得罪他宋明。

　　或许燕南归根本瞧不上福门镖局，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那年在柳阳城外看着祥顺镖局的十个镖师，不屑、鄙夷。

　　宋大海当年愿拿出一成净利想要将燕南归其收入麾下，当时他觉得宋大海是老糊涂了。

　　福门镖局在平阳城中的产业可不只是镖局，客栈、赌馆、勾栏……都有涉及。

　　好在是燕南归拒绝了，不然现在福门镖局的当家可能就不是宋大海而是他宋明。

　　寒冬腊月白日极短，酉时未到天色渐晚。

　　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又起了寒风，夜色夹杂着飞雪身后的山林显得森寒可怖。

　　不远处的地洼地零零散散燃着烛光，落雁山下是落雁村。

　　落雁村离黑风山不远，听村里老人说早些年常遭山贼洗劫，不过后来柳阳城与外界的生意逐渐多了，就没有山贼愿意回来吃这口糟糠了。

　　落雁村的土地十分肥沃，可能是因为春日时被落雁山的雪水浇灌。

　　离山林最近的那间屋子是燕南归的去处，四十岁的他没有妻子，屋子里却有一个女人。

　　那是他三年前认识的女人名字叫柳小蝶，说起来也算是个可怜人。

　　柳阳城的窑馆不少青楼却只有一间，同时也是城中最高端的消遣地，青楼中花的钱多愿意花钱的也多。

　　周家布行的公子爷就是位不差钱的主，替刘小蝶赎了身，本打算带回去纳为妾室，只是他低估了城主女儿的泼辣。

　　可怜的周公子还没来得及好好温怀一番，第二天柳小蝶就被扒光了扔在街上，那浑身上下触目惊心的鞭痕看得过路人心惊怜悯。

　　这一幕也被燕南归瞧见。

　　倒不是燕南归怜香惜玉，只是柳小蝶相貌与他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他将所有积蓄拿给了周公子，五十多两银子换回了一千两的青楼姑娘。

　　周公子做了顺水人情送出了他无福消受的柳小蝶，他愿意去结交燕南归这个朋友。

　　柳阳城中人多是非也多，愿意去谈论别人是非的人则更多，燕南归在落雁村买了处小院子供刘小蝶住下，之后这件事在柳阳城中也就不了了之。

　　燕南归下马用鞋扫了扫门槛上的飞雪，指关节扣在门板上的声音在寒夜中有些突兀。

　　“谁？”

　　“我！”

　　开门的是一个裹着粗衣的女子，虽没有胭脂粉饰但也十分清秀，可见周公子眼光不差。

　　两匹马拴在院中，家中没有干草只好掺了些麦皮杂粮喂马。

　　燕南归没有向柳小蝶介绍宋明，刘小蝶的身份不用他说，这位常去青楼的公子哥或许比他还要清楚。

　　房梁下的腊肉和一条一个月前就已经死去的冻鱼在铁锅中煮着，三人盘膝而坐围着火炉。

　　饶是味道一般，卖相简陋的一锅杂烩对于二人而言也是一顿美味，毕竟在山中饿了啃干粮，渴了吃雪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锦衣玉食的少当家此时也不在意吃相。

　　家里的米酒比不上青阳城的青阳酒醇香，但对困乏的两人来说却也十分解乏。

　　燕南归裹着衣服睡了，疲惫的人很容易睡着，柳小蝶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搬到床上，至于宋明只得到了一床被褥。

　　天明了雪停了，小院中的梅花又被打落了好些碎瓣。

　　燕南归醒了，他嘱咐柳小蝶去烧一锅热水，冬日里洗澡是惬意的。

　　他这一辈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模糊的，模糊的过去，迷茫的明天，像是雪花飘落朦胧得什么也看不清。

　　当年少时热情被酒水彻底灌醉时，他有些后悔学会喝酒，又有些后悔不早去喝酒，如今只有热水泼洒在头顶时才是他最清醒的时候。

　　少当家睡到了巳时才醒来，如果这是在福门镖局这还算是他早醒的时候，只是如今他在落雁村，桌上的馍馍已经冻得梆硬，但好在他不饿。

　　院中燕南归在练剑，一门练了二十几年的剑法，从二十年前就从未停过也从未长进，这位俗世的高手在自己眼中只是具生活在市井中的行尸走肉。

　　宋明对眼前挥剑的男人并不感兴趣，昨夜太乏他都来不及欣赏屋中的女人，今日显得格外殷切。

　　不过对方不知道是碍于燕南归还是不愿搭理他，连简单客套话都不愿意应付两句。

　　今天天气不错，出了太阳。

　　路上没有风雪阻碍，二人骑着马回了柳阳城，至于那口红箱子则是多拿了块黑布遮盖，凭宋明的身份守门的官差没有刻意刁难二人。

　　东门口有一间茶馆，柳阳城中三教九流每日都会有那么几个坐在门口，一碗茶可能从早上喝到天黑，直到等到要等的人，燕南归二人刚从茶楼离开，就有个喝茶的年轻人匆匆起身。

　　宋大海看着已经带回来的箱子很是满意，这次让郭老板明白了规矩，还让他明白自己的纨绔儿子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杏春楼，柳阳城中有钱男人都会来的地方，不同于勾栏的俗气这里更讲究雅调。

　　姑娘们弹首琴，唱个曲儿，就能使得这青楼赚的盆满钵满。

　　姑娘常有懂得琴棋书画的姑娘却并不常有，传闻里面的姑娘都是国都被流放的官员家眷，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家女子如今在杏春楼花上十两银子即可使其为自己侍奉。

　　虽说买个丫鬟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但其中的调调对于富人而言却是要天差地别，他们上青楼除了败家以外更多的是在增面。

　　宋明已经半个月没来杏春院了，里面有个叫桃红的姑娘算得上他的相好。

　　据说桃红姑娘身姿圆润风情万千，不过对于福门镖局的少当家来说显然一个桃红是万万不能满足他的，湘玉是杏春楼的吹箫能手，他也是湘玉姑娘的入暮之宾。

　　杏春院二楼的厢房内宋明正一脸陶醉的欣赏面前的佳人，一个翩翩起舞，身姿妖娆，一个风情万种，樱唇微张手中箫声不断，这种雅事对于在鸟不拉屎的雪山上守了十来天的宋明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消遣。

　　有人悠悠就有人忧忧，柳阳城中做药材生意郭老板此时就显得没那么高兴，他也是杏春楼的常客，此时他与宋明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窗前弹琴的女子明艳动人，耳边的琴声悦耳动听，可这都不能使得郭老板降下火气。

　　山贼已经来城中找他讨要说法，使得他赔了对方双倍的银子，山贼的买卖无疑是利润最大的，可其中的风险同样很大。

　　曾经这笔买卖都是托福门镖局走镖，虽是省心但每次给福门镖局的钱也是一笔不少的花费，于是最近这段时间他试着让自己人押送，却不曾想这帮人如同狗皮膏药一般，贴上容易扯下来万分艰难。

　　福门镖局比那帮山贼干净不了多少，自己做的这笔生意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买卖，很明显这次是将对方当傻子糊弄，这次证据确凿，自己有把柄在其手中，以宋大海的胃口，怕是要坐地起价了！

　　天色渐晚，一道人影站在福门镖局门前，沉溺温柔乡的少当家还舍不得回去，来人是个没人见过的生面孔。

　　天黑了，今晚没有月亮，福门镖局最里间的屋子里烛光摇曳，生人已经走了，留下的话却不能让宋大海感到满意。

　　出城走镖的规矩是二十两外加半成的货利，而给山贼送货不同，一趟足足能挣三百两，那些箱子里药材都不是便宜货，本身就价值不菲。

　　宋大海还算是个守规矩的人，但一旦有人坏了规矩不得不怪他胃口大，他午时已经叫人给郭老板传过话，这镖不仅仅只能由他宋大海承下每趟还要额外多收二百两。

　　而郭老板只愿多出五十两，宋大海对这个价格很不满意，他对来人做出了警告，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这笔生意就谈不成了。

　　福门镖局是他的立身之本，他名下的产业全是仰仗福门镖局的声势，如果有人跟福门镖局过不去那就是他宋大海绝对的仇人。

　　这一次郭老板好像并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事出反常必有缘由，除非郭老板真不打算再卖药生意。

　　宋大海混到如今的地位也不是个愚昧之人，走镖不一定要快而是要稳，做人也一样，当务之急不是报复而是要尽快调查郭老板的倚仗所在。

　　三天很快过去，宋大海并没有打听到有价值的线索，这有点出乎他的意外，福门镖局名声很大，无论是好坏都能力压祥顺镖局，走镖的生意自然不会差，上上下下数百名镖头，手底下的近乎千名镖师，这股势力在一座边陲小城不可谓不大，平阳城除了城主以外还没有能让他宋大海畏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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