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之月,蛰虫咸动。
江城荔山,深夜。
【正在同步精神链接……】
“到了,土地庙。”陶相吉咋舌,大声吐槽,“庙?就这?”
陈羁文回过神。
刚刚怎么回事?
玩刺客信条玩魔症了?
两人头戴着地质队勘探专用的头灯,此时,两束光亮汇集到眼前的石头上。
这哪能是“土地庙”呀,这简直就只能算一小龛。
石头和枯败的木头堆叠出一个小小的坛子,正中间立着一个土地雕塑,雕塑前边还有一口小碟,一个锈迹斑斑的香炉。
小碟恐怕和酱油碟差不多大,里头摆着几颗发了霉的枣子。
香炉里的香灰潮得发黑,供着的线香早已燃到底,只剩底下短短几根折断的洋红色长柄。
雕塑的脸已经花了,光照在上头,压根看不清楚容貌,只能感觉到这雕塑曾经应当刻着个喜气洋洋的笑脸。
显得有点诡异。
陶相吉不屑一笑,“破烂!不如给它踹了,指不定荔山管理看到了,还能给他重修个鸡窝。”
说罢,他就要抬脚。
陈羁文赶紧拦下。
“得了,老吉,它好歹是驴友打卡寻路的标志,就让它呆着吧。积点阴德吧你!”
“啧。”陶相吉白了那尊雕塑一眼,放下脚,又骂,“晦气!”
“文子,你说咱至于么?就为了这么个作业,咱还特地跑一趟,我听说荔山晚上邪门得很,很多人来爬野山都吓个半死,咱走这一趟……不会……”
陶相吉赶忙打住,兴许是他自己也觉得再说下去会成谶语,便不再往下猜测。
陈羁文哈哈一笑:“好了好了,快上去吧,都半山腰了,而且,马上就要日出了。”
“还有,老吉,把你头灯戴好,说了多少次了,头灯,装备,都是保命的。”
陶相吉用双手搓搓双臂,才伸手去整理头灯,“得得得,你是我爹。”
陈羁文刚想开口占便宜,忽地听到古怪的声音。
【检测到继任者……】
继任者?陈羁文一愣。什么玩意,真幻听?
四周空空如也,这声音,是在脑子里响起的。
还是……
不不不,没有这个可能。
陈羁文暗自摇头。
“咋这么冷呢。”
陶相吉嘟囔。
陈羁文:“活动活动,就不冷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山。
陈羁文常徒步,身体素质更好,陶相吉平日里酒肉色性一样不缺,看起来肥胖臃肿。
让陶相吉一徒步新手来走野路,确实是为难了点。
叫他来夜爬,其实是陈羁文迫不得已而为之,陈羁文这作业小组里,除了他俩壮丁,其余的全是妹子,总不能让妹子跟他们一起半夜爬山吧?
那传出去,话得传成什么样啊?
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之所以夜爬,是有原因的。
荔山有一传说,早上日出时分来看荔山上的界碑,能看到阳光把界碑下打出波光粼粼的符文。
据人考究,那符文得是上古时期的东西,形态有点像《水书》里的文字。
再一联想荔山曾经是祝巫族祭祀的神山,其中那些神秘的种种,是无比吸引陈羁文,让他无比好奇。
正巧又随机抽到了老师给的题,两人干脆找了个时间过来体验一次夜爬荔山。
陈羁文冥冥之中觉得,他似乎和这荔山有莫名的缘分。
【正在准备建立全新链接……】
声音冷不丁想起,寂静的山里顿时变得无比嘈杂。
陈羁文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声音……像从……
脑后传来的……
清晨的荔山着实有些湿冷,地还有些滑。
陈羁文差点摔了一跤,赶紧站直。
【就绪】
此时,他听到身后隐隐传来声音越来越明显。
那些声音像闷在壶里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咕嘟,让人实在是听不太真切,也无法辨认声音的主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不过他能隐隐辨认出一些琐碎而短暂的句子。
“只好……带……七卷土地经……土地公公来领路……”
“领到*()%……前等一等……阎罗王门前有你名……”
陈羁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吉,你听到没?”
“啊?什么?”陶相吉莫名其妙地回头,“听到什么?”
“没什么。”
陈羁文摇摇头,难道,是他听错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
“春二三月桃花处处开……年轻的烧香跟上来……”
陈羁文惊觉自己有点恍惚,马上摇摇头,心中古怪,难道是困了?
明明来前咖啡喝的加浓。
可那声音还在继续。
而且越来越清晰。
听起来,像个小女孩。
“*¥血肉催人老……黄金百两走仙桥……”
“走仙桥,乐逍遥,土地老儿上大轿……”
“鬼门行一遭,人间行一遭,山里水里又一遭……”
“闲来福生功德攒,一路走,一路行,花里百宝粮万斤,救得浮屠好春光,万民烧起香火明……走啊走,摇啊摇,土地乐逍遥……”
陈羁文面容古怪,停下脚步。
这一字一句像讨吉利的词,可怎么听起来竟寒飕飕的。
陶相吉闷头走着,听到陈羁文脚步声停了,转头,正想开口,脸上遍布恐惧,表情扭曲,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指着陈羁文身后,上下唇打架,“文,文,文,文,文子!文子!”
陈羁文一愣。
正想回头。
“别!别!”陶相吉急着喊道,“别回头,快跑!”
陈羁文一惊,刚准备迈腿,可这腿却重如千金铅,似深深陷进泥地里去了,拔都拔不出来。
耳边传来极其邪恶的低语,听起来,像一声音古怪的老人在念咒,“a——嘶——la——qifht——Fagth……”
“雾草雾草雾草,文子你怎么还不跑,我……我……我先跑一步!不好、不好意思了兄弟,咱先跑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陶相吉拔腿就往山上跑,跑得比兔子还快,丝毫没有半点虚弱样。
“咔-咔-咔-”
“咔-咔-咔-”
“咔-咔-咔-”
陈羁文浑身像是遭液氮急冻,动弹不得,他的耳边传来阴风阵阵,掀起身上一片鸡皮疙瘩,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的两颗眼球正完全不受控制地滑向右侧。
这一瞬的恐惧让他忘记了理智。
惨白的脸,空洞的眼,邪恶的笑容,黄而稀疏的牙。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六,七八九十……
人,牛,猪,鸟,鹰,蛙,虫,虻,花,草,树,木……
死去的万物盯着陈羁文直笑。
顷刻间,陈羁文忽然发现,一抹血腥的红雾从它们身上蔓延开来。
死气,水汽,血肉,从那一张张盘踞扭曲在一块的脸群上炸开,变成穿透物理法则的流动的红色雾气,将陈羁文包围。
他忽地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变得轻飘飘、昏沉沉,再回过神,他已飘到半空。
这时,那女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点田财,点田财,点到我哩田里来……”
“我哩田里大棵稻……”
念诵声响起,陈羁文猛地坠回身体里,骨髓里传来钻心的刺痛,如从高空中狠狠砸下,连大脑都似沸腾了。
登时,身上的寒气消散。
与此同时,身旁那一张张佞笑的脸立刻变得又气又恼,嘶吼着狂暴地在陈羁文身体周围钻来钻去。
红雾里,所有的脸颊同步唱念起了咒语,每一张嘴,每一个表情,都同步得没有半秒延迟。
“a——嘶——la——qifht——Fagth……”
“a——嘶——la——qifht——Fagth……”
“a——嘶——la——qifht——Fagth……”
陈羁文顿觉头疼,瞬间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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