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尚,居于开封县旁的一个小村子中。
他的相貌不算英俊,但也不丑陋。他准头端正,鼻直口方,留着浅浅的络腮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上的一道一字眉。两条厚厚的浓眉在额头相交,成一个“一”字。有的人说,这是吉相,他是大吉之人。也有人说,这是凶相,他将来必有灾祸。但是只有光文说,他的眉毛与他父亲如出一辙。
光文是光尚的叔叔,听说在年轻时,曾任秦国的大将。他的夫人早年病逝,他也没再续贤,膝下无儿无女,只有光尚这一个侄子。光文从小抚养光尚长大。
据光文说,他父亲是当地的富商,在一次载货外出时,遇上了强盗,货被抢走,人也被乱刀砍死。当时正值秦国伐魏,局势动荡,政府官吏忙于战事,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他母亲悲痛欲绝,大哭数日,落得时醒时昏,疯疯癫癫,还曾要抄刀砍人,所以光文把她锁在阁楼上,不让光尚见她。自打光尚记事以来,他从没见过母亲。他曾数次要求要见她,可是都被光文回绝,光文告诉他不要着急,以后会有见面之时。
光文从小教导光尚读书,传授光尚武艺。光尚不爱读书,虽在叔叔的要求下,对诗书略有涉猎,但也只能达到识字的水平。他真正喜欢的,是习武。
光尚在武术上极有天赋,加之十几载的勤学苦练,成就了一身本领。他拳脚不凡,剑术更是绝伦。因为秦朝严禁铁器,光文给了光尚一把木制的佩剑,上面刻着“文剑”两个字。光文说他曾有一把心爱的佩剑,削铁如泥,名曰文剑,但最后遗失了,于是他在这把木剑上刻下文剑两个字,纪念他的那把宝剑。
可光尚可不满足于一把木剑,他知道光文原来当过秦国的将军,于是他会趁光文不在时,偷偷找出光文藏的铜剑。壮士配宝剑,如虎添双翼,身舞萦流华,剑鸣生霹雳。行云三十转,步定悄无息。这盖世的绝艺,光尚却一直无处施展。
光尚一直想要从军征戍,除蛮抗夷,他年满十七之后,常常向叔叔提起他参军的愿望。但光文极力反对他参军,依靠他自己的官爵,坚持让光尚在家习武。
光尚很奇怪,他叔叔就是秦将,为何不让他参军?如果不去从军,那为何要习武?但光文要求,他也只好听从。
光尚在家一待就是三年,这三年,光尚每日习武,他的娱乐,也只是去小市买一些菜品点心,去酒肆喝几碗酒。日子就这样悠闲的过去,光尚本以为,他会这样平淡的度过一生,但他注定不会是这样一个平凡人。
光尚二十行冠礼后,光文为其赐字“子德”。既已成年,光尚出入酒肆便更是频繁。
酒肆中多是一些老者。战争年月,人们少小离乡,白发而归,或尸横沙场,永无归日。这些老人,历经了几十载血雨腥风的洗礼,都有着深深的创伤与愁绪。年轻气盛的光尚与他们自然不能投机,而年轻人们又都去服役了,真正与他交好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开封县令之侄,一位是山野浪荡乞儿。
姬陵,时年十九,尚未取字,他是开封县令姬非之侄,文静雅致,饱读诗书,虽长得纤细文弱,但内心却有豪情壮志。
他叔叔姬非本是魏国贵族,却在秦军攻来时暗中倒戈,为秦军献策,掘开黄河,水淹大梁,导致了百姓流离,国家灭亡,姬陵的父母也死在了浩浩的大水中。
姬非因此加官进爵,成了开封的县令,掌控了整个旧都大梁。魏国的百姓无不把他恨得咬牙切齿,姬陵也恨之入骨。他告诉光尚,他以后定要夺得大权,斩杀这个无耻的叛徒,为自己被害的父母,为被坑害的满城百姓报仇。
但姬陵现在一无财力,二无人手,想夺大权势比登天,他只得表面恭维姬非,暗中溜出开封,到各地结交豪杰。
姬非可能是把他这个瘦弱的侄子看的非常轻,认为他掀不起多大风浪,竟然让他在满是眼线耳目的开封城中溜走。
姬陵常去光尚村中的小酒馆,一来二去,两个年纪相仿的热血青年便结为了好友。他们在地位上虽有极大差异,但姬陵从不自恃位高,相反,他觉得自己是叛徒的侄子,这是一种耻辱,他更愿意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他人相处。
那位山野乞儿,到这小村已有数年。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赵氏,家排第二,人们便唤其为赵二。
赵二长得虎背熊腰,身高有八尺,靠上山砍柴为生,但他性情十分放纵,有钱了便每日寻欢作乐,在酒肆饮酒,没钱了就钻进山中砍柴。
他出入深山,与虎狼为伴,同蛇蟒共行,能通万物灵性。振臂一呼,能引来漫天鸦群。
有时他会让人们随他到山脚,一声招呼过后,总有两只乌鸦率先飞来,它们停在赵二的肩膀上,互相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赵二这时则会疯疯癫癫的笑,他说这两只乌鸦,一只是从燕国的,一只是从赵国的,他们虽是异乡之鸟,但他们从不分离,他们亲如手足兄弟。
人们听不懂他说的怪话,但人们知道乌鸦是大吉之兆,赵二定是大吉之人,所以村中人没有人因为他是乞丐而低看他还常常送他衣服,供给饮食。赵二心肠很热,也会帮人们干些力气活,与村民的关系十分融洽。
赵二在酒肆喝酒,自然结识了光尚与姬陵,三人虽在身份上有天大的差别,但姬陵毫不在意,他们常相聚一处,把酒言欢。虽然他们关系甚好,但他们各怀志向。姬陵说他想要夺大权报仇,赵二则因常年居于山林,摆脱了各种劳役兵役,他只愿一生居于山中,与这些淳朴的村民为伴。而光尚,他想要从军出征,阵前杀敌,保家卫国。但通过各种迹象,光尚感觉到,这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没有讲出的心事。各揣心腹事,尽在不言中,言与不言间,时光就这么匆匆而过。
初冬的一个下午,三人照常在酒肆喝酒。赵二今天格外高兴,他在山上砍柴时,遇到了一只死獐子。赵二平时不杀野兽,但送到眼前的大餐,他也不能不要。他砍下一只獐腿,做他们三人的下酒菜。
美酒配佳肴,三人喝的酩酊大醉。赵二晃晃悠悠站起身,抱拳当胸
“二位,我,与二位相识已有数月,还没有讲过我的身世,不是有意要瞒着二位,只是恐此语发,多有不便。现我来此已有数年,料得不会有事,今愿乘此幸与二位拜为把子弟兄,何如?”
光尚听到后兴奋不已,也站起身来
”我已有此心,君既有此意,愿与君结拜,同患难,共生死。”
姬陵听到赵二的话,也十分好奇,便缓缓起身
“陵本为罪人,幸得识二君,君既皆有意,吾复有何言?”
三人相视,仰面大笑
赵二让掌柜的取来三碗酒和一只鸡,赵二切下鸡头,将鸡血滴入三碗酒中,他端起一碗
“蒙二位厚待,今我自言身世,我祖居邯郸,今年二十有四,我…”
他刚说到这里,忽见旁边一桌猛地跳起几个人,那几个人年岁都已不小,但身体健壮,快步如飞。
其中三人冲到赵二面前,不由分说将赵二打倒。赵二喝的太多,昏昏沉沉,无力反抗,跌倒于地。那三人从腰间拽出绳子,捆住赵二,拉着他往酒肆大门跑。
光尚和姬陵反应过来后,想前去救赵二,却被其他几人持棒拦下。光尚抽出木剑,举剑劈去,一人用棒格挡,光尚手腕一翻,剑砍到那人左腿,那人站立不稳,扑倒于地。
光尚刚想去找赵二,忽听背后一声大叫,转头一看,姬陵被打翻在地,他顾不上许多,回身帮姬陵招架乱棒。光尚也喝的昏昏沉沉,眼花缭乱,渐渐难以招架。
忽然,一旁的角落中,一人腾身而起,冲了过来,光尚未看清此人相貌,只是余光看到他五短身材,快如闪电。
可光尚一分神,便觉得脑后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一下,霎时间,万籁俱寂,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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