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小林,毕业于一所三本院校,一年了,还没有找到工作。
骗父母说我签约在了一家大型人力资源公司。合同是真的,但工作是假的,花五百块盖的假章,用来骗父母,也用来应付辅导员好安稳地拿到毕业证。
这半年时间要么是在干日结,要么是在睡觉。今天本来是睡觉的时间,可是前几天干活的钱还没有给。领工的李雨发消息让去楼下领工资。我们发的都是现金。
去领钱了,领完了钱去吃15元的自助小火锅,吃完了火锅,美美地睡一觉。简直是美好时光,唯一令我不适的是,去领钱的地方在市场里那个算命先生的卦摊前。
我住的这个城中村,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人,卖风湿膏药的,办假证的,卖瓜果蔬菜的,挂着发廊做皮肉生意的,总之,大家都依靠劳动赚钱。
即使是发廊妹所付出的体力也不比自己干日结更轻松。这样一想,我就觉得众生平等,有些释然了。
可唯一能令我感到愤怒的就是那个在马路口摆地摊算命的老头,他每天见谁都喊着“好面相,快来算个命吧。”一次100,即使一天只算3个人,也比自己做日结要好得多。这个老头是市场里唯一不劳而获的人。
哎,看见那个算命的老头,我就心烦。
李雨是带领我们这伙人做日结的小领导,长得不算好看,但瘦瘦高高的,再加上年轻,总还说的过去,所以这伙做日结的人常拿她开玩笑,她也不生气。我总是觉得她长得象中学时的一个同学,想来想去却又不知道是谁了。
她就在站在路灯底下,一群做散工的人来拿钱。“拿到钱之后,先去门口的自助小火锅。”15元一位,啤酒饮料,烤串都是无限吃,先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
中学时,老师常拿“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比喻扭曲的价值观。可是如今24岁了,忽然觉得人活着啊,首先,还得吃饭。
“王小林,三个半天,180”她从兜里掏出两百,说:“找个地方换一下,给我二十。”
“现在都是手机支付,我上哪给你换”
“那儿”她用手指了一下那个算命先生的卦摊,接着又给其他人数钱了。
那儿确实有零钱,可是这老头会给他吗?还是,试试吧。
“先生,好福相,算命吗?”他一看见我,立刻打起了精神,但所说的还是早已听腻了的那套话术。
“帮我换些零钱。”我递给了他一百。
他一下变了脸色,把自己桌上的几张零钱压在了茶杯底下,“算一卦,我给你零钱,只收你50?”
“不算,就你那套唬人的话,也就骗老头老太太还行。”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自己活成那样,也好意思给别人算。”
“你个小畜生,怎么这么说话”没想到平日里平和安静的老头,一下怒气汹汹地指着我破口大骂。旁边的卖菜的,闲逛的,包括正在发日结工资的,也都停下来看着我们两个。
“不能怂”这么多人看着呢,平时在学校同学惹不起,后来出了社会老板惹不起,难道连个算命先生也惹不起吗!
我说:“老畜牲!骗子!没出息”
这老头冷笑道:“没出息,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还不是一个给别人干日结的料。”
我自打毕业失业后,无数的亲戚朋友都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诸如读书无用,我这书是白读了。究竟有没有白读,我不知道。但是听到这些话我就会堵得慌,所以我离家出走,才来这里做日结。如今已经很久没有人再说过这样的话了。
算命的老头,一句话又让我想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大学毕业,毕业三年,没有存款,没有正式工作,没有女友,只不过做一些日结的活让自己活下去而已。所以,这老头的话,并没有让我感到愤怒,反而有一丝羞愧与悲哀。我把手里的一百块钱缩了回来。
“三个半天,180”。我竟然这几年就是这样混混沌沌地活着的。我感到嗓子里好像有东西堵得慌,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算命先生。
他似乎有些害怕,身子往后一缩,结结巴巴地说:“你想干嘛,这是法律社会。”
“我想....我想....我想”。我就这么重复着,却愣住了,似乎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嘛。
没想到这算命先生猛地向后一缩,椅子直接倒了下去,他摔得“啊呀”一声,然后抄起旁边的棍子,就朝我头上打来。他连着打了三次,第一次我只感觉到疼,第二次是麻,到了第三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象一根羽毛,飞上去,又落下来了。
我隐约地听到了警车的鸣笛声,救护车,周围人的呼喊声,他们将我用担架抬上了车。
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算命的杀人了,他得用自己的命,去抵这个小伙的命。”
后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体沉沉地睡了过去。在梦里一切都是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明,感觉越睡越觉得沉闷,胸口彷佛被一块石头堵着。
我费力地动了动手指头,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早已拆迁老家的房子里,窗外的雨水滴滴答答,似乎还能听见蛐蛐叫。我在枕头底下摸了一下手机,竟然翻出来是那个十几年前的诺基亚。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
我看到手机上还有一条未读的短信
“要抄作业,就周天尽量早些来。”发件人显示是李月婷。
这怎么可能?李月婷是我已经多年不联系的高中同学了。是公认的班花,许多男生暗恋的对象,当然也包括。不过我那时候学习成绩差,家境差,颜值也一般,而且还有点轻微的社恐,有怎么敢有勇气去追李月婷呢?
长期以来,我和李月婷之间的交际仅在于,我每次要抄写她的数学作业。每次她都欣然同意。我把这种善意理解为对于弱者的同情。就像一个富商会偶尔拿出钱去救济贫困户一样,贫困户除了感恩之外,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后来,高考完之后,李月婷考上了BJ的一所985高校,周围也都是学霸环绕。再后来,她去了国外,联系方式也没有了,
对她的了解往往来于男同学聚会间的戏谑与八卦:有人说李月婷,在法国开了一家出版社,还有人说她在美国一所大学里教书,还有人说她已经回国,就定居在上海。
这些信息虚虚实实,几乎很难辨别那一条才是真的。不过对已不重要,我还是一个三本的毕业生,一直做着日结的工作。
这时在手机上看到了李月婷的信息,我感到极为惊讶,难道我还在昏迷着,难道那个老人打坏了我的脑子。
再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2010年10月13日。
天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重生。
不行,我得给李月婷打个电话验证一下。
还没等我说话,她直接骂道:“你有病啊,大半夜的打电话。”
“好久不见了,这几年过得可好。”
“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记得要抄作业明天下午早点来。我睡了。”嘟嘟嘟,接着她就挂断了电话。
真的重生了。我这几年,曾经在网络上看过无数的重生文,也曾经无数次把自己带入重生的境遇之中,可是真的重生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依旧是破落的家庭,让老师心寒的成绩,生活在破败的小城市。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变化。自己在中学时代一直就是学渣,基本上在班级里没有任何的存在感。而学校的口号则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别人的重生都是越来越好,可是自己确是从日结到学渣。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哎,先别管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第二天到了学校,果然还是以前的教室,同学也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张凯文,十年前的头发还是和如今一样稀疏,彷佛沙漠上点缀着几棵枯萎的荆棘草,李佳明的身高,也和如今一样,都是在童装店买衣服。唯一变化最大的是班长何三群,他当年还是一副硬汉形象,整天练习腹肌,后来,据说取向发生了变化,穿起了裙子。
李月婷一点都没变,还是定格在17岁时记忆里。她看见我来了,把做好的数学习题册给我递过来,笑着说:“抄作业可以,以后不要大半夜的打骚扰。”
“我没有。”我有些尴尬,刚想解释。她挥了挥手说:“算了,算了,赶紧抄吧。”说完就像一阵春风一样飞出教室。
数学老师是一个劳模变态狂,年轻时也曾性格温婉柔和,后来因为两次失恋,对她打击甚大。从此之后,性格变得非常的固执,严厉,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至今40多岁了,依旧没有找到结婚。
我正在抄作业的时候,没想到,忽然发现一个人站在我身后,我回头一看,直接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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