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点,里约热内卢。
昼夜倒置,天色如墨,厚重的云层遮盖了所有光亮。
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躲入家中,预防可能发生的极端天气。
城中归于死寂,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幕,照亮了那座高耸的耶稣十字像。
那一霎那,在光的照耀下,神像眼下出现被遮挡的阴影,好似在垂眸悲悯地上众生。
闪电并未停息,最开始的一道宛如探路者,之后无数闪电从云层中伸出,黑夜重新变为白昼,巨大的轰鸣声宛若天塌地陷。
闪电一道道劈向耶稣像,而石像仍然是那副悲悯的神情,恍惚间让人看到了那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天神的影子。
这是2024年3月29日,耶稣受难日。
下午六点整,耶路撒冷。
昏黄的空中响起了翅膀扑散的声音。
前来朝圣的信徒们抬头望去,数不胜数的乌鸦在天空中盘旋,羽翼遮蔽了天日。
它们纷纷落在了第二圣殿一段长约50米,高18米的护墙上,张开嘴“哑—哑—”地嘶鸣。这段护墙还有另一个别称——哭墙
成百上千只乌鸦挤在墙上,发出的声音果真如亡灵嚎哭,人们想拿起手机拍下这一幕,却发现屏幕变成了雪花状,无论怎么操作都无法修复。
下午八点整,乌鸦上一秒还扯着嗓子鸣叫,下一秒却身体一僵,摔下墙壁没了声息。
乌鸦的尸体散落一地,却还有几只爪子牢牢抓住墙沿,那灰白色的浑浊眼睛还望着圣墓教堂的方向。
2024年3月30日,星期六,安息日。
下午三时,本该是阳光炙热,天空却如黑夜般深沉。
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被钉在十字架上,脸上满是唾液和秽物,一顶荆棘王冠紧紧箍住他的头颅。
行刑台下的人们无一不在嗤笑、唾骂,连同样在十字架上的罪犯也满怀恶意的嘲讽。
台下一群身着华服的人欣赏着男人的惨状,高声宣扬:“他救了别人,不能救自己。他是以色列的王,现在可以从十字架上下来,我们就信他。他倚靠神,神若喜悦他,现在可以救他,因为他曾说:'我是神的儿子。'“
纵然身形狼狈,纵然腕部被铁钉洞穿,男人的棕色眼睛中含着璀璨的光芒,他的眼中有一个世界。
似是察觉自己命数将尽,他奋力抬起头对着天空大喊:“以利,以利!拉马撒巴各大尼?(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人群刚刚开始骚动,忽然他们眼睛里神采开始离散,呆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一位头发花白的青年自人群中走出,踏着台阶一步步来到耶稣的面前。
“上帝医治你,所以要伤害你,上帝爱你,所以要惩罚你。”青年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淡漠的声音好像在朗诵悼词。
耶稣看着十字架下青年陌生的面容,期盼着问:“你是神派来指引我的使者吗?”
青年微微摇头,拿出一块布开始帮男人清理脸上的秽物。
“若你不是神的使者,那你可是我的追随者?”
“不是。”青年有着一张典型的东亚面孔,“我来自另一块陆地,来自你没有触及到的远方。”
布巾擦拭到他的脸颊,耶稣目光灼灼,他还未曾明白世界的广袤与空间的重合:“那么,远方的人,你为何来到此处,可是来看我如今的窘境?”
青年依旧摇头,松开手,看着手中的脏布飞入人群,“我是来制止一场灾难。”
“我希望你不要现于人间。”青年收回视线,瞳孔里印着耶稣那高大的身影,语气波澜不惊。
耶稣面露惊讶,但须臾间又变得平静,脸色几番变换,最后定格在了慈悲与宽厚。是了,祂既是完全的人,也是完全的神。
“我的孩子,难道你不期待神迹的降临吗?”祂对着青年轻巧地笑着,看起来完全没有责怪凡人的逾越。天上好似有了月亮,淡淡的银辉洒落在十字架上,让这血腥的一幕变得无比圣洁。
青年不卑不亢,与这位神邸隔空相望,“第一,我不是您的孩子,我并无半分这个国度的血脉。第二,这个世界不需要神的存在,您只会带来灾难与恐慌,您可以存在于人们心中,您可以是神话,是信仰,但独独不能是现实。”
“灾难?如你所见,我正在用我的血来赎清人的罪孽。”十字架上沾着凝固与半凝固的血液,它们自耶稣的身体里流出,这是他代人受过的痕迹。
“你赎清了什么罪过?你认为人生而有罪,可在你之后仍然众生皆苦。”
“你是由人所创造的造物主,你应该仅存于你的信徒的信仰之中,而不是降临人间操纵他们的思想,改变他们的行为。”
那位神听着青年的话,突然笑出了声:“你是说,人创造了他们的创造者,人是神的造物主?”
面对祂的嘲讽,青年没有说话,仅仅是静静看着。
许是得不到想要的回馈,祂的笑意逐渐收敛,脸上蒙了一层阴翳。
“你知道的。”青年淡然回复,既然祂自称通晓万事万物,那祂自然知晓自己如何诞生;既然祂想成为真实,自然也要面对真实。
青年抬手,捧住祂头上的荆棘之冠,尖刺刺入手心,现出点点猩红。“你可以知晓你降临后人间会发生什么,你有预知命运的伟力,所以,请你收手。”
神明沉默了,良久,才又笑着开口:“我同意又如何,之后将有数不胜数的神话复苏,这是大势所趋,无法逆转。”
青年垂眸,只是手上的力度加重几分,荆棘深深没入手掌:“我会尽我所能与祂们沟通或者对抗,哪怕光明遥遥无期。”
“……”
“我的神性对我说不要看重凡人的想法,我的人性对我说你的品质值得尊重。”那双棕色眼眸中带着探究,打量着青年的面孔,“你和过去的我有几分相似,但我忘了是何处。”
最终神明闭上了眼,荆棘王冠被青年摘下,台下人影化作碎片消散,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震荡。
十字架上的身体化为枯骨,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答应你的诉求,直到你死去。”
“我想看看,一个普通的人,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我的思想固化,被人所定义,已经无法接受新生事物,但感谢他们留给我以人性,让我仍有一分理智。”
“走吧,异乡人,我会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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