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说话......”
“我们快到了,快到了......”
“几年的功夫,终于,终于要到了......”
“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城在一阵混沌中惊醒。
他大叫了一声,这扯着嗓子的撕心裂肺的嚎叫使他喉部甚是疼痛。
而就是这份刺痛的感觉,使他有了阵安心感,他,貌似回到了现实。
“我,又做了这个梦......”
这是一个充满未知轮廓的梦,梦里面是一片漆黑的世界,隐约还飘着些许红色的烟雾。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只感觉到身边确实有人,因为他听见了声音。
那是对话,是小心的嘱咐,是激动的呐喊,是惊讶的尖叫,是痛苦的哀嚎......
他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杂乱无章,无序却又这么清晰。
而在这些声音中,苏城还听见了一声叫喊。
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独特,它不是在和其他的声音对话。
而是一种引导,对苏城的引导。
这个声音低沉沙哑,就像一个即将逝去的老人。
而这声音又从容平稳,在这个不安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仔细辨别出了这古怪的声音:
“过来吧,过来,快到爸爸这来......”
苏城睁开眼,看见面前正对着的湛蓝色的天空。
浅白色的长云缓缓地飘动着,微风吹过,几声鸟鸣,平静的感觉让他感觉更加安心。
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他慢慢坐起身,却看见自己的衣服已然湿透,几滴汗珠顺着睫毛滴下。
他出了一身的汗,而双手双脚却寒冷无比。
他已经习惯这般情况,每当他进入梦乡,梦灵带着他去往那个嘈杂不安的世界,醒来后就会这样大汗淋漓。
他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无法动弹。
他便改将双手撑地,试着支撑着站立,但即便他使尽全力,自己的下半身也纹丝不动——他失败了。
真是奇怪,以前无论什么时候,他从梦境中回归现实,身体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常。
“苏阿七,你还在偷懒是不是!”
一声尖锐的呵斥声传入他的耳朵,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更加相信自己回到了现实。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见不远处的农房旁,一个瘦小的身影。他赶忙回道:
“没,没有啊,小姐,我是晕过去了,马上来!”
那是苏城主人的女儿,顾小姐。
每次自己来做工的时候都是她在这看着,换句话而言,是在监督着。
当自己做的有不好的地方,或者有懈怠的地方,她发现之后都会立刻指出来,叫着“苏阿七”的名字一顿臭骂。
苏阿七是顾小姐自己随性取的名字,只因苏城是顾家招来的第七个仆人。
于是她便这样称呼他,苏城只是顺应。
小姐对自己特别好,她经常教自己怎么算术,怎么写字,还希望自己能跟老爷一起去做生意。
苏城也是最听小姐话的,他知道小姐虽然嘴皮子爆裂点,内心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苏城又使了使劲,却还是起不来。
他便开始敲自己的腿,一边敲一边喊着:“快走路呀,笨腿,关键时候在这掉链子......”
只可惜自己这腿却还是不听使唤。
他又敲了敲、撞了撞,还是动弹不得。
他寻思自己是不是把身体睡麻了。
却突然听见在耳边,有人好像提醒了一句:
“你得相信,自己能站起来......”
苏城一转头,除了一片绿色的山坪,除了几棵深色的樟树,除了几只受惊的麻雀,什么也没有。
他又看了看自己这双僵硬的腿。
“我得站起来”,他想着。
他脑海中开始浮现自己站起来的情景:蜷缩起双腿,摆开小腿,踏实草皮,一蹬......
不知是现实还是想象,他竟然真的站起来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前收,后踢,竟控制自如!
他又掐了掐自己满是汗水的脸,痛!不是梦,他又站起来了!
面对顾小姐,他不得怠慢,便一边向农房走去。
一边再次回想之前的怪事,哪来的声音?自己为什么会动弹不得?自己为什么又能动得了?
在他还在迷惑的时候,他顿时感觉左脸颊一阵青痛,身体差些失去平衡。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顾小姐身旁。
她正揉着自己的细手,皱着眉头呵斥道:“怎么才过来,又偷懒又磨工,我这就替老爷教训教训你!”
原来自己早已走到小姐跟前,小姐气不过,扇了自己一巴掌,顾小姐决定教训下这个懒仆人,便攒起拳头,给他再上一课。
“顾小姐,你的头发又变得这么黑了,你好些了吗。”
顾小姐的拳头停在了苏城鼻子边,稍微一靠近,他的鼻子指不定会坏成什么样子。
顾小姐停住了,她听见这莫名其妙的话从苏城嘴巴里跑出来,自己的头发一直都是这般乌黑,哪里有什么“又变黑”的道理。
她看着苏城的眼睛,又猛地一惊。
苏城的红血丝遍布,眼角堆起泪球,风一吹,竟顺着脸颊滑下,留下一道线般细长的泪痕。
“定是下手重了把你打傻了......趁我还怜惜你,快去给马棚补补,别再等我发火收拾你!”
顾小姐收起了拳头,镇了镇神,对面前这个古怪的仆人说着。
苏城也是听话,听见顾小姐的呵斥后赶忙应答着,扭头就向马棚走去。
随着一声马嘶,苏城抬着沾满淤泥的裤腿走到了棚子边,马棚不大,但却养着四匹良马。
这些马是顾老爷的挚爱。
所谓“远看一张皮,近看四只蹄”这四匹马的毛发如同抹了油般光亮,四肢蹄子板板正正,上腿的肌肉可是无比的发达,每次老爷唤出这四匹马,系捆在马车上,去海州做生意的时候。
总是引得路人一阵咋舌,自己有幸坐过老爷的车,总听见有人说:“这架势,这派头,一看就是顾老爷出门了。”
“这前头几匹马,可比这车轿子贵多了......”
苏城先是打了几桶水倒在马槽里面,又把它们牵过来,一边摸着那锃亮的鬃毛,一边将它们一匹一匹拴在栅栏边。
他嘴上慢慢说着:“乖,我给你们修修房子。”
苏城经常干这类活。
导致这几匹马都挺听他的话,它们蹄子内扣,一下坐在边上,显得极其配合。
苏城噗嗤一笑,又看着它们那健壮的肌肉,想着,得亏是自己过来,换做是别人,指不定得遭多重的踹。
苏城搬出了梯子,架在棚子旁边的墙壁上,那张贴在墙上的单子又吸引到了他。
那是一张出入马棚的值班表,以前每次有人进出马棚,都得在表上面写一笔自己的名字和时间。
但是当一个叫张东刻的养马的仆人被一辆黑色马轿带走后,这张表就一直没人写了。
那人具体的解雇原因从没有人知道,大家也是在聊天中会谈到这个人。
说他是因为喜欢顾小姐的身子,晚上犯了浑,被发现打了顿好的,接着被那天那辆黑色马轿子带走了。
也有人说是因为这张东刻不干净,是个妖怪,是被道士带走的。
不管如何,自从那天之后,这表就一直没有人填字,淡白色的宣纸落上了黄晕,上面还留着张东刻的名字和那个时间——弘道七年五月初六。
苏城是弘道元年来的顾家做工,说起做工,其实算得上是一种收留。
自己是在一阵昏厥中在顾家的棚房里面醒来的。
当时大雪,又在刮风,自己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顾老爷,看见他那张慈祥的脸,那眯着的眼睛,以及那碗热腾腾的清汤。
苏城记不得自己以前的事情了,一点也记不得了。
他感觉自己前面从未存在过,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苏城,这是一个刻在自己深处的名字。
当时,不是顾老爷的一声声呼唤把他叫醒,不是那清汤的香味将他叫醒,而是在黑暗中,他听见了两个字“苏城”。
这两个字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又戛然而止,当一切重回寂静的时候,一句突然的“醒来!”让苏城睁开了眼睛。
听顾老爷说,自己是老爷在路边发现的,当时真的奇怪,周围风雪正凶,那车夫也一眼能看见这个倒在路边的孩子。
只因在那片白皑皑的雪地上,一团团反常的烈火在这孩子的身边燃烧着,老爷听见车夫的见闻,竟亲自披着毛衣下来看,而这火焰竟随着他的看靠近逐渐熄灭。
老爷便觉得有趣,把他带回顾家做了仆人。
之后,便是一个体态臃肿的老人进来了,听他们的对话,便知道这个老人是顾家的管家,姓刘,刘管家也靠近过来看过自己,也是眯着眼睛,满脸笑容,看着十分亲切,听见他沙哑的声音说着:“小东西,欢迎来到顾家呵。”
一转眼就已经七年了,他时常也会想,当时是有多奇怪,自己在这么冷的雪地里面会被火焰包裹住,他也在老爷过来使唤的时候问过老爷,老爷依旧是笑着,摸着这孩子的头说道:“说起这个,你当时真的是神了,得是老天爷不想要你死去呀,所以在保佑你呢。”
苏城也一直记着老爷对他的照顾,的确,如果没有老爷的救助,自己指不定会在哪死去呢,于是便在顾家服服帖帖地干活做工。
顾老爷待他也很好,每顿饭都少不了,自己有时候多剩了些鸡腿鸭肉这类,都会分给仆人们享用,几个姐姐和叔叔也很照顾自己,那些剩着的鲜嫩的肉都给这个最小的孩子吃。
虽然有一个脾气这般暴躁的小姐,但是她也并不是一个完全的霸王头,当自己山上劈柴,晚上累的直不起腰来的时候,她要是看见了,都会嘱咐自己明天多休息一个时辰。
这七年,自己过得甚是幸福。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虽然不清楚当时的怪状,但是只要能在这里待着,就感觉很幸福。
苏城补好了棚子,收好了梯子,转头又麻利地把几匹马拉了过来,拍了拍手准备出去,远远就看着顾家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是老爷,在他身边是刘管家,他们两个人经常一起谈话,从苏城来这里的第一天起,就觉得这两个老者有数不胜数的话。
他也好奇过他们谈论的内容,曾经在端食物的路上偷偷听过,只是自己听不懂他们所谓的“海州方言”,什么支叻呱唧的怪话。
唯一听明白的就是几个“板子”“活气”之类的词,他知道这些事情是不必自己去操心的,于是也就当是一个玩趣。
他也想学明白这方言,便跟着一个姐姐学过一段时间,但是姐姐总是笑话他,说他学得根本不地道,而苏城也是执着,硬是缠着姐姐让她教自己学,但是学了很久,还是不见成效。
跟在他们两个后面的,还有张哥,那是老爷的车夫,张哥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在跟着老爷跑东跑西,看过了很多大地方。
每次驾车回来,在通铺上面,他总是会讲自己今天的日程,说是看见了王爷,看见了明王,又说什么看见了比顾小姐还好看的美人......
这些神里神道的话总是让苏城浮想联翩,他也不断追问着张哥,想从张哥嘴里了解更多的故事。
张哥也是骄傲,满足这个孩子的好奇心,曾经给他徒手画了一张地图,嘴上指着一个地方用木棍画一个圆圈,说这是我们的都城,叫做光州,又在右下角画了一个圈儿,说着这是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叫做萍乡,又指了指旁边,说那里是海州......
苏城了解到了很多事情,当时的他才知道,自己现在生活的地方,和自己现在的君王,自己现在居住的国家,“我们是广人,我广朝可是居世界万物最中央,如今可是绝伦之盛世哩!”
苏城总是一阵崇拜和仰视,一方面是感叹张哥的博闻广识,一方面则是自己现在生活的世界之大。
听张哥说,远在北方,有一片荒凉的大湖,湖里面有万尺的巨鱼,而南边的丛山中,住有千年的山神,正是山神的护佑,才使得百年前的太祖战胜前朝,一统江山。
张哥一步步跟上,“难道老爷要出去?”
苏城一步步向老爷走去,老爷看见了苏城,又是一阵笑盈盈的,说道:“备马,阿七,我和刘管家要出去办些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勒。”
张哥和苏城于是把车轿和马匹整备好,临走前,苏城悄悄问过张哥,说你们又要去哪里,张哥一改之前轻松的面色,说着:“海州城里好像出了事,关于老爷的生意,我们得去趟城里。”
看见突然正经起来的张哥,苏城有些不安,也说道:“但愿没什么要紧的。”
“瞧把你吓得,有我和管家在,能出什么要紧的,都能给解决的。”张哥拍了拍苏城的肩膀,“还是老样子,家里的活儿你得照管好,听叔叔们的话,不要一个人再跑到那座山上面去了,听小姐说,你又在山上面睡着了?”
苏城只是点点头:“那个时候我想去砍些柴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在那里晕过去了,醒来还......”
苏城突然一激灵,“坏了,我斧头还落在山上,完了,这要是找不到,又得遭骂了!”
“你小子,怎么变得这么丢三落四的了。”张哥刚想敲敲苏城的脑袋,就听见后面刘管家的呼喊,要出发了,老爷已经上轿了——便收回手,转身向马车走去,走了没几步路,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张哥?”苏城走上前去问道,张哥转过身去,苏城才惊讶的发现,张哥竟然在哭!
他从没见过张哥这个模样,立马慌了神,“怎,怎么哭了呀,到底怎么了呀。”
但张哥什么都没有说,抹了抹眼泪推开苏城,一个健步就登上了马车,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临行前,苏城又瞥了瞥眼,看见管家走到老爷的车轿旁边,和老爷说着话,还递了什么东西过去,这递东西的时候还左右瞟着眼,差点和苏城对上了。
苏城好奇,是什么东西弄得这么神秘,是什么弄得张哥这样奇怪,但是所有事情自己也只有好奇的份儿了。
他转头看向那座山,太阳逐渐落下,山上高耸的翠树也渐渐失去光泽变得暗沉。
到了傍晚了,天会越来越黑,自己得马上把那把斧子找回来,不然下次砍柴可只能靠拳头了。
但是他刚打定去山上找斧子的注意时,又想起刘管家说的家规。
“周围的山,大家只有正阳高照的时候才能去砍柴,到了下午或晚上,一定要回来,一定不准上去!谁要是上去,谁就要被狠狠惩罚!”
苏城又向张哥摆了摆手,张哥也朝着他挥了挥手,顾小姐也从房里赶了出来,对父亲招呼着注意安全。
跟着出来的还有小姐的乳娘王姨,这个慈祥的姨娘一直是仆人里的精神支柱,当王厨子划到了手,当张哥又染上了病,王姨总会像妈妈一样照顾他们。
当苏城看到王姨的时候,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她总是那么让人安心。
苏城在反复思考后,放心的想了想,能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估计是刘管家吓人的手段吧。
“我得赶紧走了,”苏城嘀咕起来,“不能给大家添麻烦。”于是苏城便悄悄离开,向着山坡走去。
苏城一边偷偷溜走,一边回忆自己早上来砍柴的经历。
自己是辰时上的山,那个时候想着砍一束柴给王厨子烧火用,然后便进了林子,去选一棵比较合适的树,自己个子不大,干不了太重的活,砍柴也是一样,砍不了太粗的树。
他于是终于在坡坡边上找到了一棵老树,树皮干干的,很容易着,于是便从腰间拿出斧子准备砍下,谁知刚掏出斧柄,自己就眼前一黑,还寻思着是不是自己早饭吃少了,便突然失去了意识......
正想着,自己已经上了山坡,微风轻轻扫过他的脸颊,青痛的巴掌伤还在隐隐作痛,苏城加快了脚步,这丢了斧头要是被小姐发现了,可得来点更狠的惩罚了。
他顺着自己的记忆穿过被踏出痕迹的小道,穿过茂盛的花田,继续跟着自己的记忆往深处走去另一端的山坡。
是自己的错觉吗,苏城开始有点慌乱。
明明记忆中的几步路穿过树林,几步路走过小桥,便到了另一边,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砍柴了,明明很清楚的路线,现在自己却连树林都还没走出来。
他回头往后看去,自己连后方的山坡都看不见了,他感觉面前这树林变得无比宽阔。苏城倒吸一口凉气,又揉了揉眼睛,怕是自己太累了眼花走错路了,又看了看脚底,顿时瞪大了眼睛。
脚下踏过的泥土路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相同的脚印,这鞋脚的轮廓,苏城知道,就是自己的草鞋。
难道在绕圈子?苏城的心慌更甚,他开始偏离面前的路线,往另外的方向走去,一连走了有好一会儿,在穿过一片铁树后,拨开硕大的叶子,面前竟然还是那条遍布脚印的路!
苏城又往回走去,一路又遇到了那株铁树,又一次翻过它,拨开叶,迎面而来的还是那条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城的心砰砰跳着,感觉自己永远走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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