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二东》

小说简介：一个家族三代人真实的故事，一个韭菜命的家庭三代人的故事。从第一代的濒临破碎到半路复兴，却因为第二代的一个意外而苟延残喘，从坚持下再次出现的光，到第二次意外带来的分崩离析。家变、死亡，一切喜剧化但是真实的故事，命运的反复、注定的无可奈何下，不愿放弃的坚持和奋斗！三代人跌宕的故事，为了爱放弃一切和名字的第一代男人，从正常人成为残疾人的第二代男人，从满怀理想却被现实打碎希望的第三代孩子。只想活着的第一代女人，被生活最终击垮结束自己生命的第二代女人。用POV写法，从每个人的角度去看一个家族的生存。时间线交替，同时推进三代人在不同时代下的喜怒哀乐。彼此的交织，各自的离散。这不是历史的史诗，这就是一群人的真实故事。生活面前挣扎反抗又不断接受命运无常的家庭。

章节试读：

　　1980年3月。

　　80年代的上海，3月的天气依然是寒冷的，那是上海冬天依旧每年都下雪的，河面还会结厚冰的年代，今年的冬天尤其的冷。

　　1月31号工地没有开工，工头说温度只有零下7度，干不了活，让大家自己喝茶打盹爱咋咋地，阿木就回家，陪着老婆带孩子。

　　阿木有两个孩子，老大三岁了，老二只有11个月。两个儿子，阿木觉得很幸福。上海农村虽说不是什么封建落后的地区，但家里有儿子的，总是有那点高人一头的感觉。

　　阿木是个农民，但是他不乐意种地，所以他求着老父亲，死缠烂打拜了隔壁村的全师父学了泥工。都说阿木脑子好，手也巧，学的即好切快——砌的墙横平竖直，抹的腻子光滑平整。没几年阿木就超过了几个师兄，成了远近闻名的瓦匠。所以后来乡里成立建筑公司，他是第一个被录用的，算是有了组织，不用像其他师兄弟那样跑单帮接私活。这个让阿木的父母着实自豪了一阵，那年代知识分子不多的，手上有活的工匠，是绝不会被人轻视的，何况还是乡里集体单位的。

　　阿木的小儿子属羊，4月底生的。“四月的羊儿吃得着嫩草，好命。”师娘来探望的时候，着意夸了一番，可阿木心里却没有美滋滋的。

　　79年开始计划生育，阿木家里大儿子已经两岁了，再生一个，就属于超生了.但二儿子已经做胎几个月了，流产是不能了，大人都有危险。生下来，又是超标，政策不允许。

　　这让阿木着实愁了很久，不知所措。老父母好不容易有了第二个儿孙，哪舍得放弃，于是发动关系想尽办法不择手段，低声下气的求干部，张牙舞爪的吓村长，好歹是拿了个解决方案——孩子可以生，给报户口，但是不给口粮地！

　　阿木对这个处罚决定很是愕然！农村娃没有口粮田，叫啥农村娃？真的吃田埂上的嫩草吗？但是老父母知道这已经是政府的底线了，所以啥也没说。他们觉得，将来一家5口每人省一口，也够这个孩子吃了，所以没办法但是也是个办法。

　　“还四月的羊有嫩草吃呢“，阿木有时候会一边喝酒一边和老婆牢骚，“连个口粮田都没有，切“。

　　因为天气冷，所以工地上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上班有的时候就只是去点个到，喝茶聊天。从2月头一直这样子到了春节，又混到了元宵后。

　　3月开始还是冷，但是可以开工了，阿木也收起了心，每天上班干活，下班遛娃。大儿子已经满地跑了，捡着鸡屎当糖吃。小儿子也11个月了，呆头呆脑但是还算正常。

　　小儿子的体质明显没有大儿子好，三天两头的闹些毛病，时不时就要去村卫生所看病，或者叫赤脚医生出诊上门。

　　村里的赤脚医生杨大夫是阿木姐夫的堂弟，以前都是点头招呼接触不多的，但自从老二出生后，来的就勤了。

　　杨大夫给二儿子看完了病，就在阿木家蹭饭吃。阿木的老父亲好酒，和杨大夫喝了一顿就成了酒友，十分投缘。每次只要杨大夫收起听筒，说一句“没事，小毛病吃药就好“，老爷子就会招呼老伴儿，”赶紧上酒做菜，杨大夫吃了再走。“杨大夫也领会得，嘴里说着不用了，屁股却早已做到了八仙桌上。

　　但这天阿木放工回家的时候，却发现杨大夫没有喝酒，而是一本正经的家门口等着他。“二小子怕是得了肺炎，得马上送镇上去看。“杨大夫说。阿木看着小娃子铁青的脸，啥也不说了，抱起孩子就往镇里医院走。

　　村里的赤脚医生还是有点本事的，虽然不会治但是看得准，二儿子一到医院，大夫就说住院！

　　阿木的媳妇本来就是纯务农的，所以阿木和媳妇就轮换着照顾二小子。白天阿木上工，媳妇负责在医院照顾。阿木晚上下班后替换媳妇，媳妇就回家洗洗弄弄，老父母在家负责照顾大小子。

　　约莫住了3、4天院，阿木以为差不多还要好了的时候，晚上二小子忽然病情变化了，大夫紧急加了一针青霉素还加配了几袋点滴。护士一直来查房，让阿木警醒点，别睡着了。阿木真的没怎么睡，孩子哭了他就醒过来弄孩子，孩子睡了他刚要睡，护士又来叫醒他。一整晚迷迷瞪瞪的，感觉自己像是村东的黑狗，一有响动就得醒。

　　早上媳妇来换班，看到阿木一脸憔悴的样子，才知道昨晚的变化。媳妇劝他别去上工了，泥瓦工登高多，疲劳工作很危险的。阿木想了想，人也的确乏得很，就答应了，说去工地和工头请个假就回家睡觉，不露面不请假不好的。

　　到了工地后，工头劈头就问咋来这迟！今天要上梁，人手本来就不够你还迟到，上梁是要讲时辰的，坏了规矩被东家指鼻子骂的。

　　阿木说昨晚照顾孩子没睡好，他是来请假的。工头也不好多说啥，都是一个镇的，多少沾点亲带点故的。想了想说，你帮着上好梁，我就放你走。

　　瓦工上梁是个气力活，一般是四个人分两头扛着水泥梁，一步步抬到楼上，站在窄窄的墙壁上把横梁架到梁槽里去。这活得有年轻后生做，一是老师傅干不动，肩上压着重走在窄窄的墙壁上，不是容易的活；二是行里也没这样让老师傅干这活大后生看着的规矩。

　　阿木看看今天上梁的房子，也就是个二楼三底的房子，三根梁，离地也就7-8米的样子，不高，于是就应承了。阿木今年才29岁，在这个行业是当打的岁数，所以他和另一个小伙子一起负责费力气的活，抬头里。阿木在内侧，和他搭档的小伙子走外侧。

　　主屋的大梁上的很顺利，大梁落到梁槽之后，工头大喊一声：“上梁大吉，步步高升！”东家放了2个爆竹，响彻四野。阿木他们把东家买的糕点喜饼高高抛起，喊着“金玉满堂”。糕点落到地上，邻里的孩子们就你抢我夺的，大人们来贺喜，东家忙着递烟道谢，很是热闹。

　　上偏房的梁时，和阿木搭档的小伙子和阿木说，咱俩能不能换个位置，你去外侧。阿木觉得很奇怪，小伙子解释说最近农活干多了，腿有点软，怕。阿木也没有多想，上梁啥的多了，啥位子没有站过。于是阿木换到了外侧。

　　外侧比里侧是难走些，并且看着也吓人些。阿木很小心的移动步子，嘴里喊着口号，指挥其他三个人的方向、快慢和走位。很辛苦但是很顺利的，众人就各自就位了。四个人都呼了口气，定了定神，准备降低身子，把梁入槽。

　　阿木看得真切，位置对了，叫声“落”，众人就慢慢蹲下，将梁放低。忽然，阿木只觉得脚下的砖头松了，自己的正撅着腚往下蹲，重心向外着，顿时整个人向着墙外就倒了下去。

　　这事故来的太快，他只觉心里一阵慌，一刹那什么也想不到了，只隐约听见四周人的惊呼声。然而也就是刹那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的屁股重重的着地，接着是腰背。最后时刻他唯一做到的，是师父教的那条，护住后脑。

　　没有钻心的疼痛，这疼痛是厚重的，更像是被人重重的推到了墙上。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里都传来了震荡，身体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被压迫了出去，一时间也忘记了呼吸。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过程是多久，掉下来多花了久，缓过来又花了多久。他没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有那样的经验。什么也没记住，脑子里大部分是惊恐，余下的还是惊恐。跌落的刹那开始，只有惊恐是唯一的知觉。

　　他听说过失足摔死的瓦工，也见过摔断手脚的工友，这是他惊恐的由来，他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哪一类。

　　四周慌乱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工友们惊恐的表情把空气都染成了惊恐，放大着阿木自己的惊恐。

　　工头推开所有人，让谁都别动阿木。他是行里的人，有过专业的培训，知道胡乱翻动高空坠落者，可能会出现二次伤害或者加重伤情。

　　他大声的呼喊把终于把阿木从惊恐中拉了回来，他问阿木伤着哪里了哪里疼？

　　阿木试图动了一下身子，说我背疼的厉害！然后他努力翻身，但是腰不得劲，动不了，仔细体会了一下，下半身居然不觉得疼。

　　奇怪只是刹那的功夫，然后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随即恐惧占据了脑子，是那种更大的、深深的，夹杂着绝望的恐惧。

　　他感觉不到他的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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