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历319年冬,一场帝都罕见的大雪顷刻间将她披上银装。
不少帝都的贵族、平民都眉头紧锁抬头呆楞望着鹅毛大雪。
“帝都严寒,居大不易,明日怕是柴火店售卖的木炭和煤球会涨到天上去了,哎,何苦来哉。”
在烛火斑驳的都司,黑色长发披肩、剑眉明眸、鼻梁高挑、身形挺拔的男子,跪坐在书案前低声。
“哥大人说笑了。
都司何人不知哥布林大人简在王心。
不过舞象之年,便已是这帝戍军都司千户,一年四季赏赐不绝。
就说那国王陛下赐下三进的宅子怕是我等不吃不喝五百年都赚不到。
哪能为这几元光复币的取暖之物而烦恼。”
同在一个房间办公的千户陆思亨笑意猥琐,眼里满是羡慕。
“都是帝都学院学子,同样家中子爵爵位。
南粤哥家这些年更为落魄,哥老爵爷再不能在西南涪陵前线有所斩获,等到哥布林继承爵位的时候怕是会降为男爵,领地都会被帝都元老院那群老阴人瓜分大半,再也不复昔日风光。
哥布林是文学院学生,专业都不对口,今年春天却拿到了自己这个武学院高材生一辈子的无法触及的战士至高荣耀,被帝都好事者称为“帝都之虎”。
更气人的是哥布林居然把王国比武大会第一所获得的奖励“紫荆之冠”献给了刚满十岁的王女晨曦代瑶。
“紫荆之冠”可是全大陆的女人趋之若鹜的无上荣耀,三百年前获得“紫荆之冠”的光明帝国皇后川天怡美艳之名传唱在诗人无数诗篇当中。
从此就让这顶春日里遍地都是的紫荆花编织花环成为大陆第一美人才配拥有的桂冠。
要是让我选,帝都那些身材饱满、寂寞难耐的名门贵妇贵女不得挑花了眼,当晚必定能发生一些不能说的故事。
不懂风雅的呆子,不到毕业就和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自己同级……”
想到这里陆思亨有些意兴阑珊,深感人间不值得。
两人不约而同低叹,屋内有些莫名欢乐。
“我担心的是户部黑了心的小吏,不干人事,趁机联合商人涨价。”
“有张老大人和云尚书在呢。
张老大人老成谋国,执掌中书省十数年,老成谋国,是晨曦王国的中流砥柱,寒门出身的他可是最体恤黎民生存之坚。
云尚书精于经济之道,年少时就闻名大陆,在户部多年,不管几千里之外的安西大军,还是在你父亲戍守西南山区前线,在军械物资供应上都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在伟大的国王陛下领导下,小小雪灾不过尔尔。”
陆思亨挺直身子,终于有了一些军人模样,呈帝都少见的红色长发微卷束在脑后。
抬手抱拳向北,自然是遥敬居住在帝都北部高耸皇宫的国王晨曦思川陛下,让旁人见到会感慨这是个忠于王国的汉子。
但今夜,晨曦思川并不在前朝遗留下来的紫荆皇宫。
数十名身穿黑龙卫标准红色金纹甲胄的骑士,簇拥着领头的中年男子,疾驰在灵隐山已满是银霜的驰道上。
中年男子及腰的黑色间杂斑白的头发有些凌乱,面容威严,灰色的眼瞳此刻有些阴郁,浅浅的雪白眉头紧蹙,不断抽打胯下平时心爱龙马。
“金令在此,国王陛下即刻便至,速开宫门!”
灵隐别苑前,斥候吼声洪亮,打破了静寂。
帝都东郊灵隐山是光明帝国在大江下游建立帝都时就遍圈地修葺的皇家园林,并不高,但正好在帝畿平原高处,帝都那灯火如昼的景象一览无余。
山中蕴育的温泉闻名整个大陆,据说有青春常驻的功效;圈养了无数从安西到极东海外上贡的珍贵树木、奇珍异兽,景致新奇美极;宫宇阁楼,鳞次栉比,尽显江南风情和王室威严;因王太后在此常住,国王令工匠年年修缮。
一行人无暇游玩,龙马如风,毫无阻碍踏入宫墙。
“景宝也大了……吾怕熬不过这个寒冬…吾儿可还记得这紫金柜?”
大殿内,脸色苍白的老妪挥手屏退医馆和侍女,黝黑的瞳孔有些发散。
“母亲大人,儿子自不敢忘。
可景儿还年幼,王太侄之位一旦公布大陆,恐不利于他在学院读书。”
“文学院有甚好学的,勿忘晨曦以武立国。
这三十年江南风华把你这安西儿郎的骁勇都磨灭了,
还想景宝学你不成?”
“打天下需要武力,治天下还是要这文官的。
王朝官员十之八九出自帝国文学院,不学文官那一套容易被他们蒙蔽。”
白发中年低着头,言语也显得很温和。
“大陆还没统一呢,偃武息戈取死之道。
你说说,这些年川家、欧阳家不能俯首称臣,祁连战役血仇不得报。
你对得起埋葬在祁连山上的老爸和给你无上权柄的哥哥吗?
吾不想与你纠缠这些小事,我的国王,紫金之盟你认是不认!”
王太后川蒹葭手颤巍巍指向与时代格格不入,未知金属打造而成的紫金色小柜。
一人卧在床前情绪十分激动,一人坐在旁边低着头。
川蒹葭忽然急促咳嗽起来,没能再说话,不过气息沉稳,不管是五感灵敏的武者还是神识强大的修士都能感受到她中气十足。
“妈!!妈!!”
“咳咳咳。”
“来人,传医官!!!”
当夜,帝都城内皇觉观、军部都司鼓楼的大钟连响二十七次。
十二岁的晨曦代景睡的极沉。
“殿下,殿下快醒醒,钟楼连响了二十多声,怕是有大事,千万别是东夷贼寇袭扰帝畿来了。”
侍女东方黛的父亲是东海军团的将领东方虎,几年前死于东夷贼寇沿海打劫。
这才王太后被选入晨曦代景的听海小苑,一直对东夷人有阴影,去年东夷使团进城时,央求晨曦代景一同围观,眼里的仇恨和惧意被代景看着眼里。
代景瞬间清醒,暗道不好,二十多声钟响,只有王室寥寥几人才能享受的升天礼仪。
不管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祖母还是总是对自己充满善意的叔叔离世都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很快管家快步跑了过来,双手捧着白色孝衣跪到地上哭诉。
“太后薨了!”
代景只觉得眼前一黑,从小瘦弱的身体被侍女扶正,代景反应过来跑向正东方的宣武门。
全城缟素,哭声不绝。
最令人诧异的是帝都平民的反应,城南几乎所有平民在门前挂上白麻,腰间绑好白布后,跪在堂前一块毛笔书写“先妣晨曦王国川姓圣母皇太后之灵位”的简陋竹板。
“光明皇朝覆灭后,我国继承大部分遗产,都只敢称王。
俺大,这皇太后是不是写的不太合适。”
“臭小子,老子省吃俭用送你去念私塾有何用。
当年俺们老家发大水又大旱,活不下去,一路南下,晋国贵族官僚把城门一关,见死不救。
全靠王太后懿旨放流民进入晨曦国,并要求各地一路收留难民。
不然我们爷俩早就去见你那可怜的爷奶和老娘了。
哪能有今日,娶了你后妈,又生了个白白胖胖的闺女。
不知好歹。
老婆,哪有你这样哭的像狸猫,嗓子粗点,你听听隔壁老刘家。”
老汉跪在灵前泪目,本想掏出时刻不离手的烟杆,又停了下来。
“你也不看看他们家几个女儿,足足六个。”
靠北一些的一座大院内。
“太后呀,您怎么就这么忽然去了呢?
赶紧的,家里每个门都要挂上白麻。
嘿,那个谁,净房不用,长脑子了吗!
王管家,门前祭坛设好了吗?
一个个别磨磨蹭蹭,赶紧的,把白孝戴好。
嘿,乖女儿,把蝴蝶结解了,什么时候还爱美,不知轻重。”
天空朦朦亮起阳光,太后棺椁才在数百力士不断接力中缓慢从城东宣武门抬往皇觉观一幢黑色石质建筑内。
只见那建筑巍峨,只比帝都最高建筑皇宫光明殿低上些许,正是国教所在皇觉观的祭祀场所英灵殿,供奉了整个帝国的高阶贵族。
第一代光明帝国皇帝艾加牌位与三清道祖高高摆在最上方,改朝换代之后依旧享受着来着全大陆的香火供奉。
便是敌对关系的川族和欧阳家族,不乏姓名在那高台上安坐。
力士步履缓慢,耽误些许时间不要紧,万万不可让棺椁着地,那可是莫大的罪过。
以后去了地府,想必太后宽宏大量不会计较,却必定会被那家里死去的长辈戳着脊梁骨责备。
跟在弓背的晨曦思川身后,白发灰眸不到一米三的身影格外瘦弱,比小了两岁的晨曦代瑶都矮了一些。
在大雪纷飞的天空下,身影瘦弱气喘吁吁一步一踉跄,显得格外孤独。
最亲近、宠爱自己的祖母,去追随光明圣皇艾加了,自己以后就只能孤零零活人世间。
尽管在鼓励自己该长大,男孩子要坚强,不能流眼泪,可眼角止不住一颗颗落下泪珠。
此时,城西一队黑色洪流疾驰进入德胜门,进城后才能瞧清楚甲胄养护的非常用心还是能看出破损,洗不去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头戴白缟,战旗飘扬着“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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