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无法接吻。
老师领着学生们站在长城上，轻声说着，低沉的嗓音在风中听不真切，像是磨损严重的老唱片。
为什么？为什么啊老师？
学生们围在老师周围，吵吵嚷嚷，时不时朝着城墙下四顾，只能见到阴影里埋葬的焦壳。
因为，那是先生的宿命。
宿命，就是越过长城，握着剑与枪，走到人类从来未曾踏足过的地方，那是死徒的家乡。
少年身上的校服被风吹得啪啪作响，他听罢躲进人堆里，将身旁的少女搂入怀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相拥而吻。
陈麟从床上醒来，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纱，依稀能见着乌鸦在对面房檐上微微颤动。
很宁静，死一般的寂静，如果不是那房檐下的房屋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任谁都会以为这是自己的家。
这里是长城外，长城外是死徒的世界。
陈麟揉了揉眼睛，他已经很久不曾梦见最初登上长城时的情景，那最后一吻惊醒了他，吓出一身冷汗。
“早安，辰。”阴影中一双火焰般的眼睛睁开，那是一个男人。
很难想象一个身着维多利亚时风格西装的男人能够与这中式的环境如此融为一体，那双闪烁火焰的眼睛一眨一眨，手中似乎还有杯红茶。
阿伦·伍德，未羊。
“早安，未，你对我用了术。”陈麟面无表情地下了床，并不怎么奇怪男人的出现。
“我看你睡得好极了，有些令人想要捉弄。”未轻抿了一口红茶，乳白色的瓷器镶嵌金丝边，在月光下反射出精美的光泽。
“你的术不怎么高明。”陈麟走出房间，在洗漱池接了杯水，拧开牙膏，明明是一片漆黑，却好像能够看清任何东西。
“怎么？你做了一个特别的梦？”未轻笑了笑，“我以为你会惊叫两声，这样卯也会醒的。”
“可能再往下做就会了吧，但可惜差点火候。”
陈麟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糊地回复道。
他们已经在墙外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总算是找到了一处还能勉强住人的老房子，旁边的水塔里蓄满了水，只是没有电。
说是能住人，实际上只是一幢还剩下一半不到的破屋，恰巧两间卧室完好无损，也不知是在哪一场战争中被一炮命中，旁边的弹坑里都长满了草。
“我去把卯喊起来，咱们回长城内交差。”
“行，守夜的任务结束，我去把眼睛都收起来。”未火焰般的眼睛在黑夜中像两盏大灯笼，说不出来的妖异。
陈麟打开另一间卧室的房门，中央的大床上卧着一位少女，四仰八叉，红唇微启，有些凌乱的长发顺着少女的脖颈延伸到上腹，身上漆黑的大衣也敞开着，里面的衬衫开了个角，肚脐也暴露在空气中。
至于下身的丝袜，也略微破损，像是曾被利刃划开过，但更平添出一份性感来。
但陈麟很清楚，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幼态长相甜美的女人......
是个碧池。
确切来说，是个隐藏极深的将碧池属性封印在清纯外表下的老碧池。
卫灵茵，卯兔。
“喂，兔子，起来了。”
少女鼻子动了动，眉头也皱了皱，显然被陈麟的话语打断了美梦。
“醒了就起来，别装睡。”
少女哼唧了两下，但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陈麟有些无言地看着这个老碧，他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心思，但显然，若是自己不去选择中她的套，那这老碧肯定不会起床。
“安全裤不安全。”
沉默片刻后，陈麟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这句话。
果不其然，那猥琐的贱笑刺破了宁静。
“——哇咔咔咔咔！你看了！你果然看了！辰！哈哈哈！你这个老登！”
少女忽地从床上弹起，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兴奋地看向陈麟，青葱般的手指戳了过来，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半夜潜入青春期少女闺房......偷窥少女的‘秘密之所’！看似是衣冠楚楚实则却禽兽不如！”少女扑了过来，张牙舞爪，“辰，你这个老登，天天装出一副性冷淡霸总模样......实际上是个猥琐男呐！”
少女的手指不断戳着陈麟腰间，脸上的贱笑尽显碧池本色。
陈麟的嘴角抽了抽，这个女人......
陈麟从一进门就看穿了碧池的阴谋，四仰八叉的造型，从陈麟进门的角度刚好能够一览无余，是个人都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碧池这个招数用了不知道多少次，陈麟也被她冠上过无数个不正当外号。
“......走了。”
陈麟很想辩解两句，但最后还是吐出这简短的两个字。
卯兔与辰龙，先生中最晚加入的两位，顺理成章也就被安排成了搭档。
在简单吃过一点便当后，三人便一同踏上了回家的路。
说是早安，实际上才四点多，墙外的死徒与人类一样白天活动，夜间都需要睡眠，因此他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
半年前，人类找到了《加百列文书》的位置，而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将此书夺回，说是里面记录了神话时代的隐秘，让人类了解死徒有更多的线索。
陈麟看着未身后背负着的铜罐，里面就是那所谓的《加百列文书》，铜罐上密密麻麻的咒文雕刻，漆黑如墨，总让人联想到魔鬼与邪恶。
“怎么了？辰？”末开口。
“没事，这个任务辛苦你了。”
“不必在意，这是我作为未的宿命。”未压了压帽檐，从怀里摸出火柴与雪茄，雪茄早已被修剪好，想必是他在守夜时无聊做的。
“‘未’的宿命啊……”陈麟轻轻点头，“的确如此。”
卯撇了撇嘴，在他看来陈麟有时候就跟中二病一样故作高深，嘴里会说些“宿命、复仇”一类的字眼，然后露出忧伤的气质来。
“喂喂，两位大叔，能不能说点有意思的事？一天天宿命啊命运啊，难得回家的路，弄得这么沉重。”
......沉默。
“喂喂！都不愿意搭理我是怎么个事！辰你这个老登！还有未大叔！”卯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这样一个清纯美少女都主动搭讪了，你们就这么忍心嘛？”
未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然后缓缓吐出，作为一个绅士，他可不好拒绝这么一个请求。
相比起一直相伴左右的陈麟，他对卯的了解显然没有那么深刻。
“卯，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你相信命运么？”未缓缓开口，语气温柔。
“不信。”
正如陈麟所料，卯的回答斩钉截铁。
“或许你可以说说为什么。”未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如果都去相信命运了的话，那大家就都不用努力生活了呀，都去等死好了，反正未来发生什么都无从改变，那这个世界也太可悲了吧。”卯蹦蹦跳跳，“你看辰，一天天都是那副死人脸，明明跟我一个年纪，但看起来就像个中年被老婆捉奸在床然后净身出户的油腻大叔啊。”
陈麟的嘴角抽动。
“你看过《火影》吧？看过《龙族》吧？什么佐助啊楚子航啥啥的，辰不就像他们一样，这种人物放到小说里确实是会很酷啦，但现实里很下头不是嘛？”
“很抱歉，卯，我并没有这方面的阅读经验，不过我看过莎士比亚的一些作品，或许你的意思我能够理解。”
未始终都像个英国绅士，保持着对发言人的尊重。
“莎士比亚我好像只在课本里听说过......”卯有些跟不上绅士的节奏，但她总是想将火惹到陈麟的身上，“未大叔你看！你看辰这个表情！就是这个！”
她指点着一边闷不作声的陈麟，笑成了月牙。
“你知道吧未大叔，这个老登可不是你所见到的这个样子！他刚才趁我没醒的时候......”
还没等卯说完，陈麟便一把抓住她夸张表情的脸蛋，将嘴巴捏成一团，活像个不停抖动的菊花。
“卯......我想你不希望提前见到自己的‘命运’吧？”
陈麟黑着脸，对手上捏得不成人样的卯轻声说道。
“呜呜！你看呐未大叔！这就是这家伙的本性呐！胁迫青春期少女……还要偷看人家小内内……”
嘴虽然被捏成了菊花，但卯依然不肯就范，上下嘴唇攒动个不停，一张一合间就把陈麟说得身败名裂。
“关于这一点我相信辰的为人......”未依然是温柔的微笑，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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