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客山,山峦无限,蓊郁苍翠。
“啊—呀—出关啦!”山顶上,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放声大喊着。他身穿一袭藏蓝粗布衣,头发用白水牛角簪盘起,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应是饱睡了一顿,至于面貌如何,用小时候带他的侍女的话说,是“丰神俊朗”。
这年轻人名唤刘无息,刚从赠客山的村寨里出来。
说来有趣,这赠客山的名字取的是“赠客衫”的谐音,相传是以前一个贡士要进京赶考,无奈家贫,付不起乘轿子的钱,只能骑马赴京,途中遇山匪打劫,身上财物本就寥寥无几,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借钱买来的一件得体衣裳还被硬搜刮了去。
举目尽是悲凉之时,只得投向一家府宅暂住,这府宅的主人是个善主,不仅收留他,还瞧出他的窘态,赠给他一件上好的外衫,让他体体面面地去参加殿试。
这贡士将这恩情一直记着,后来逃战乱时他回家带着乡亲们举家迁往深山,就给这深山命名“赠客山”。
这山中的人们都热情的要命,东西也物美价廉,他身上的粗布衣服就是从这儿低价购置的。大约是这儿的风水好,土地也肥沃,人们自给自足,心中便也没什么忧劳牵挂。
刘无息这会儿牵着马溜达上了山顶,刚从密幽幽的树林里七拐八拐出来,天光洒落,眼前只觉一片开阔,恢恢然有荡气回肠之感。
“之前一路只想着向前奔走,却没想过从门派里出来孤身闯荡,这路要往何方去走?此地在中原偏东,皇城在中原东北部,去皇城?不,不,如今人道是朝局动荡之时,朝中必定是勾心斗角,人心惶惶,此时去简直就跟一楞头青蒙了眼走暗道似的,”他暗忖,“不过早听说江南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不妨先去修养历练一番。”
十日后,抵方居驿站。
此时刚入炎暑,刘无息咬咬牙花好些盘缠在途中换了件清爽衣服,着一身天青绸制暗纹袍,长身玉立,竟好一副公子哥的模样。
晌午,他闲来无事在驿站外喂马,刚俯身抓起一把稻草,就远远看见黄土道上尘土飞扬,地面传来马蹄践踏的隆隆响声,一行人快马加鞭,神色匆匆地往这边来。
领头的人眉头紧锁,燕颔虎颈,身形强健,踏马而来,俨然有天生的威压感。身后跟着十五六个随从,看他们的力道也是练家子。
不一会儿他们裹挟着浓重的铁锈味翻身下马,径直走向刘无息身旁出来迎接的店主,深鞠一躬道:“陈伯,烦请叨扰。”
“少主,切莫如此,陈门有难,我等受恩之人定不负情意,万死不辞。”说着托起那少主的手,红了眼眶。
“前些日子您飞鸽来信提到腿伤,此伤不可久搁,草药已备下了,且就在此处休养一阵子。”便扶这少主进了驿站。
刘无息这才注意到陈少主走路的异状,再看,陈少主披风上几乎刻满大大小小的刀口,每一道都凌厉狠绝,刀口旁尽是干涸的血迹,有新有陈,或敌或我。
尤其显眼的是膝下一道纵深的切口,与其他的刀砍不同,这道伤口刁钻狠毒,已伤至经络,且切口发紫,刘无息猜测应当是陈少主在混战中被意料之外的淬毒暗器所致。
刘无息对这少主有了些好奇,暗暗思忖一会,这少主年岁不大,约莫二十二岁左右,可身上却已有岁月沉淀的沉稳。身为一门少主,却显低调之姿,身上无配首饰,亦无贵重衣锦,只粗粗并起一髻,额发散乱还沾着尘灰,浑身气质简堪称“风尘仆仆”的具象,应是个常常出生入死之人。
“我看这位面相是为正义之人,然而正义之士当从容不迫,快意恩仇,您却面色凝重似有深忧,”刘无息大声叹道,走向陈少主,“我亦江湖中人,不知所烦何事,可为侠士分忧?”陈少主正细啜一茶,听闻此言只是抬眸抱拳,淡然道:“无妨,琐碎小事,不烦义士。”
“我师从运灵手门派,师傅是赵浣,不知您可听过?此番下山入俗正是为帮人衬己,做些零散的事雕磨自己。”刘无息拉开凳子,一掀衣袍,坐在少主对面。
听到运灵手,这少主才终于有些反应,眼神似有惊奇,“运灵手?久仰,家父也曾是赵高人的门下,说过赵高人极少收徒,想来义士必为人中豪杰。可有令牌,一看即知。”
“这好说。”刘无息从贴身衣袋内掏出象征门派的三面云纹黑玉牌,一把拍在桌上,“怎么样?不求回报帮你一把,算是我出关以来第一次历练。”
端详玉牌半晌,陈少主站起,对刘无息深抱拳:“我乃云鲤镇西北岭陈家少主,姓陈名髓。请教贵姓。”
“姓陈啊……师傅提起过的离山弟子中姓陈的只有一个——陈恪,道是修习将成时父母突然双双暴毙,家中掌管云鲤镇水运的事业便全都托付到他手上。他怀疑父母的死因,下山亲自用运灵手运灵气验尸,果然验出是被人恶意在香炉里投了毒香,吸了毒气才死的。这种毒香制作手法十分高明,点燃后一旦散发出来无异色无异味,尸体上也不会有任何奇怪的尸斑和变色。这师兄回俗后一边掌管水运一边暗查凶手,就再也没回过门派。”
这么想着,刘无息呵呵一笑:“我啊,我姓刘,名无息。就以兄弟相称好了,如今萍水相逢,你父亲还是我未曾谋面过的师兄,我助你一把,也算是半个兄弟。”
“好,无息兄,如今我有一封密信需极速送给家父,你肯相助,陈家必有重谢。”说着又施了一礼。
“巧了,云鲤镇与我原定的路程顺路,去你家府宅不过也就稍稍绕道。不过,信?怎么不让你的随从和那个你称呼为陈伯的人帮你?”
“陈家有内鬼。小兄弟,你初入江湖,不知其中惊险,陈家内家机密几次三番被人暗中泄露,隐隐有推覆陈家另立山头之势,如今,陈家内的人我不能全信。”
刘无息心道惊诧,同是一门人却竟心口不一两面三刀,虽然师父师兄已给说了不少江湖上的险恶之事,但他只当听说书一样,听过便算。自己真是太青涩,恐怕以后混迹江湖的路是难上加难。
他眼珠一转:“哦,那么,你信我?”
陈髓点头,眼神坚定:“家父曾告诉我,运灵手的人,可信。”
“事成后,我们会再见吗?”
“兄台方才说原路程是去往云鲤镇,不知所为何事?”
“无甚要事,仅仅是想下江南游历,途中经过而已。”
“那就好,密信送到后陈家危难可大解,接下来的就靠家父那边的人。我在此地养伤半月便会驱车云鲤,二十日后在云堤巷一念酒楼见。”
未时,刘无息收好行李,奔马往云鲤镇西北——陈府。
一日复一日,烈日暴晒,夜凉星稀,除了买一顶斗笠用来遮阳和短暂的休憩外,刘无息几乎昼夜狂奔。
第四日,天刚蒙蒙亮,刘无息策马到了一处石滩边,只觉身心俱疲。他盘腿坐下,运气养神,耳旁溪水叮铃叮铃,山中谷间雾气蒸腾,真气蓬勃。
他运劲练了几个招式,只见得周身气流随着他凝聚心神开始翻涌,随即汇聚在指掌间。
这“运灵手”之所以称为“运灵”,正是因为能将自己的吐息与天地、生灵的气融为一体,随着招式的变化,以“气”化“力”,如游丝浮龙,无缝不入。或使气化入自己的经脉休养生息;或是挟着杀气冲入敌手的经脉,化为攻击对方的力,狠绝时可冲破经络,紊乱气血;更有甚者修炼已至奇境,能于无形中化去人的气,轻松卸下击打来的力。
赵浣年少时就被称为武学奇才,精熟多种兵器。多年前,刚及冠的赵浣在戏园听戏时,从台上花旦舞水袖的凛凛风声悟得以气化力之法,后来深思熟虑得其心诀,找了座山闭关修炼十数年,终得正果。
因而,这手法变幻无常,杂糅多种兵器招法,引导的气流飘忽不定且携极大威力,让人难以捉摸,面对常人能一指见血。曾有些门派中自诩盖世之人想与赵浣一争高下,上山挑衅,结果出招不到五步,赵浣一掌袭来,便七窍流血跪地而死。从此赵浣威名大振,慕名求学者数不胜数。
半盏茶后,刘无息掬捧水用力搓了搓脸,突然发现不远处高高耸立的一块石刻,上面用朱砂勾刻着——锦鲤溪。这意味着离陈府不远了,刘无息一喜,瞬间就来了精神,眼眸闪光,拍拍灰从地上一跃而起,双腿一夹,快马奔驰。
少顷,刘无息便穿入竹林,在竹叶的虚影中隐隐绰绰可见一片嵌鎏金鱼鳞瓦的恢宏府邸,“早就听师兄说山下的府邸个顶个的雄美,瓦片闪金光,梁柱雕画卷,今日一见,果然气势逼人。”正寻思着,就已到了府门前。
“来者何人?不得擅闯。”门前罗列八个守卫,皆手持镇宅龙虎斧,其中一个一剁斧柄,一声大喝。
“我乃无名山运灵手门下,特来拜访陈门主,有要事相谈。”刘无息亮出三面云纹黑玉牌,细细给他们看过了才放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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