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明显有些生气。
“我说，你……你猜人生是什么？”
“啊？什么意思？”
“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我.……”
“你觉得人生是一场马拉松还是百米冲刺？”
（当然是马拉松，可是.……）
“马拉松呀孩子，人生是一场马拉松，你不能放松，懈怠，必须坚持，咬牙。生而为人，就是要不断地竞争，厮杀，从出生就开始了，每个人都无法避免，这是被迫参与的：智商，体能，情商，执行力，口才.……选拔无处不在，好的留下，差的离开，你必须时刻警惕，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轻易放松，即使是获得了一时的小胜，也要留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你，想要把你拽下来，想要替代你，你明白吗？”
（什么？！那.……）
“啊？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放松呀？照你这么说。”
“人生的快乐时光只有小学三年级之前和退休之后，你应该明白的。”
.……
水凝作雪，从高空落下，又化作水。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确实有一点小小的水滴，伴随着冷的感觉，渗入我的身体，最后被我的体温蒸发，我不想说这是白色的精灵，因为这样精灵就死了。
我又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等了一会儿，等到没有被手套包裹的手已经感到麻木时才想起来我出门的目的，于是立马行动起来。天空中正在不断飘落着雪花，有一两片掉进了我的衣服里，温柔地触碰到了我的肌肤，而大多数都是落在其他各处，没有了春夏秋的花草，天地间都是白色的积雪，顺着目光看向天空中雪花诞生的地方，一缕缕的日光从那里来，我感觉雪地开阔而明亮。
（人们会躲雨，但却会迎着雪）
我带着这样的想法看了看时间，怀着有些着急且害怕的心情。
（她们还会出现吗？就像前几天那样。）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希望能够实现。
在冰天雪地中等待，纵使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是感觉全身上下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冻僵。虽说这里不常下雪，但其寒冷也不能轻视的。我的身体正渐渐被它侵蚀呢。
“啊！”
顾不上浑身打颤，激动和欢喜即刻填满了全身。
我终于等到了那对自从下雪之后每天都会出现的女子了，她们此刻就像记忆中一样正在铺满雪的大地上玩耍，我不受控制地愣在了原地。
她们没有注意到我，只是专注着在堆雪人，年龄较小的女孩从旁边的灌木中折下两节树枝，把它们插到雪人身体的两侧，就当做手臂，随后又从雪地中捧起一小堆雪，围绕着雪人蹦跳着从空中洒下，我听见了女孩的笑声，欣喜地看着她，看来她虽然已经过了见到喜爱的事物时会开心地跳起来的年纪，却依旧不会丝毫隐瞒自己内心的情感。
想到女孩和我之间的诺言，就又有些纠结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昨天都说了什么，感觉有点记不清了。在我通过小路从小女孩身边经过时，我注意到她被冻红的脸似乎更加红了，似乎是在期待着我做些什么事。
真是令人汗颜，我从她身边走过，并没有做什么。
“哥……哥哥？你好？”
就在我快要到达小路的尽头时，我听到小女孩这么轻声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试探着问着。我没有理由怀疑这句话是对另外的其他人说的，那股声音直冲着我的后脑勺，在我的内心回荡，我忽然就要站不稳了，看着眼前飘落的片片雪花，似乎放慢了许多，每一寸的细节都变得很清晰，那美丽的。然而又在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了，一种悲伤却又激动的情感顿时涌上我的心头，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只是希望这雪能下得再大些，以掩盖我颤抖的面庞，过了一两秒钟我才将这种情感克制住。
“你……你好。”
就在几天前的一天晚上，我无意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哦，下雪？明天？”
由于地理位置，我住的地方很难下雪，所以小时候每当下雨时我都会盼望雨滴能变成雪花，每次得知将要下雪的消息都会兴奋的睡不着，不过由于多年来天气预报似乎在这一点上从来没有准过，随着年龄增长，一次次的希望落空也渐渐让我学会平静地面对这样的结果，当时面对这样的预报便也不以为然了。
“妈，明天要下雪，我赌十块下不了。”
还有一点，我的主观情感是拒绝下雪的，就算是下雪了，我大概也没有机会享受雪天的美好，毕竟现在的我已经和小时候不同了，对于事物的看法也成熟了许多。
“我也赌十块下不了！”
“那谁赌下的了？”
但是第二天真的下雪了，好在并没有财产损失。
我得承认，面对真真切切一粒粒落在窗头的雪花，我确实有些意外，心情也好了许多，不过并不是由于可以玩雪，只是对小概率事件的发生感到惊讶而已。
很快我就继续埋在学习的海洋里了，这种欣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只是在偶尔抬头看向窗外是会感到“确实挺有趣”罢了。
窗外很快就传来了喧闹声。疲倦的我不想被打扰，不过因为住在一楼，就算再怎么忽略依旧可以听得很清楚，只好尽可能把这些声音当做写作业时的配乐了。其实当你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场竞争中时，那种危机感，恐惧感会让你将一切干扰排除在外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的演奏倒是没我想得那么悦耳了，充满了女孩的尖叫声，以及鞋踏在雪地上的沙沙声。疲惫感持续冲击着我的大脑，考虑到下午要进行的课程，即使我有那种渴望，体力恐怕也是撑不住的，而且，我的年龄已经太大了，这样的年纪再出现在这种场合的话，会羞愧难当吧。
户外的声音在过了12点后就很快地减弱了，大概是狂欢后的十分普遍的突如其来的寂静，女孩的尖叫声和踩雪声突然消失了，而我也可以暂时放下期待，乘着冬日中少有的寂静休息一会儿了。
于是我闭上眼，尽可能去感受室内的温暖。想到室外的寒冷，此刻的温暖就显得更加可贵。我蜷缩着身体，听着钟表逐渐放慢的滴答声，渐渐演变成类似于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我像是回到了水乡，回到了小时候，耳边传来了那时的柔声细语。这样自然的催眠曲让我彻底地放空了思绪，拥抱这为数不多的……
外面似乎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或许是下雨了，我好像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可真不好，在下雪后下雨，雪景都被弄花了.……
“啪。”
一个东西撞到了我的窗户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我被吓了一跳，赶紧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来雨滴也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没有完全起身，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抱歉，不是故意要把雪球扔到您的窗户上的，对不起。”
见我没有反应，对方又道了一次歉，我这才看清，原来那是一个雪球，而雪球的出手者就是那个在我窗户面前道歉的小女孩，我注意到她的眼中闪闪的，像是要哭出来了，于是赶紧起身，向他们表明没有关系，这才看到了小女孩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女孩，脸上带着紧张，很明显是小女孩的姐姐，而她在看到我和她的年龄差不多后则是像放下心来一样，很明显没有那种害怕了，不过也可能还是由于对自己没有看管好妹妹而感到自责，还是微微低下了头。
我不太喜欢把别人弄得不高兴，这样很麻烦，带来的后果难以估计，尤其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但我的忧虑很快就消失了，我看到小女孩在听到我说的话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谢谢谢谢，刚才实在抱歉。”
看着她无忧无虑地笑着，我心里也舒坦许多，至少这样不会让她伤心了，麻烦事少了一件也好。
“那个人还真是奇怪呀，大白天为什么要睡觉呢？”
“不知道。”
“不过他真是个善良的人啊，刚才都没有骂我们。”
“你这么说……”
我早已睡意全无，看着她们回去的身影，这才发现没有下雨，只是她们在打雪仗。旁边树干上留下了许多白色的痕迹，在我的窗户上也有相同的雪痕，我回想起了当时的那一声“啪”，而雪球的力量似乎还停留着，撞击着我的胸口，我忽然有种向往，心情也变得激动起来。
第二天的早晨依旧像昨天那样明亮，看来积雪依旧没有褪去，白雪反射着日光，街道像铺满了一层奶油一般。可能是由于雪太大的缘故，铲雪车都不好工作了，前轮刚刚陷进雪地中，就卡住动不了了，听人们说只好等雪小一点再收拾了，现在也只能往上面撒一点盐了。
不管雪化还是没化，对我都没有任何影响，依然像昨天那样坐在窗边的座椅上，沐浴着丝毫不炎热的阳光，继续着我没有完成的作业。
“你好呀！”
很显然这对于那两个女孩也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她们正在向我这边走过来呢，年龄较小的女孩大声跟我打着招呼，在看到我有些诧异地回头，就是说，注意到她以后，则是热情踮起脚尖，向我挥了挥手，而年龄较大的女孩则是有些平和地摆了摆手，快速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就立马把目光转向别处了。
“啊，你们好。”
我有些生疏地跟她们打着招呼，用着连我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语调。
（又分心了）
“干吗要跟他打招呼？”
“呀，因为每天都可以看见他呀！不打个招呼吗？”
“真是搞不懂你呀。”
“嗯……话说好像每次看到他都是在写作业诶。”
“说不定是在发呆呢。”
“不要这么想别人嘛，昨天就算是用雪球打到了他的窗户他都没有生气呢。”
“你的话不成逻辑呀。”
“.……”
女孩们谈论着渐渐离我远去，不可避免地，略微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内容。
“啊，原来我在别人心中是这样的吗”
胸膛不禁变得开阔了许多，心情也变得比往常要好了，而且就我可以听见的内容，好像也是正面的，所以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点小小的开心。
之后女孩们就在我窗外附近的一块雪地玩耍，我呢，就坐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写着作业，当然可以听到女孩们发出的动静。但反观我的作业，情况都是不容乐观，我发觉自己填错了许多简单的题目，犯了许多的计算错误。自从那声热切地打招呼开始，我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不可避免地把更多的余光放到了小女孩身上，观察着她的举动。
（专心写作业呀！）
心里说是要写作业，我也只是不断地在书本上写下数字和算式，然而注意却都被外面发生的事情吸引了，女孩们的笑声追逐着她们的脚步声，时不时还有一阵阵兴奋的尖叫，而我实在是心不在焉了，写下的文字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外面声音更加大了，我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停下了笔头，只记得她们愈加欢喜的笑声。
欢笑声持续了很久，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确实一直听到了12点，而这带来的后果就是在我听到小女孩和大女孩的嘀咕声后…
“他真的在那儿坐了一上午诶！”
“嗯，不清楚。”
“好认真诶！”
这样的对话使我吓了一跳，笔都掉到了地下，我有些心虚地回头，看到了两人蹲在雪地上正在拍打着一个雪人，使它变得结实。
小女孩在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之后终于把头欢喜地抬了起来，粉红的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她把双手伸向我并摊开，露出满手的白雪，而我注意到这雪白背后小女孩被冻得通红的手，不禁让我恻隐，但小女孩只是笑着。
“呃.……那个，您不下来一起玩吗？”
我听到小女孩这么说。
（啊，是在邀请我吗？是让我一起下去玩吗？）
我的头脑一阵恍惚，不知如何应对，最后只好微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每次都待在家里呀，而且一坐就是一天呢！他是有什么残疾吗？”
“不要乱说。”
我听到小女孩对我的议论，没有觉得有什么冒犯，毕竟她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激动呀。
之后的几天都是如此，我起床后坐在窗边的座位开始学习，女孩们会在大约3个小时后出现在窗边的雪地。我都计划好了，那时正好是我犯困的时候，女孩的出现像是种有趣的兴奋剂，疲倦之时让人感到愉悦的良药，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因为浪费时间而产生的愧疚感也会少许多。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之间的对话只有开头的问好，偶尔会有一些深入的苗头，不过也很快就因为彼此并不熟悉而中断了。哦，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的缘故，毕竟我也曾听到过女孩类似“跟您说话有点没意思诶，字字句句虽然没有明说，但都在试图终止话题。”的抱怨。
这样的吐槽总感觉有点扎心。女孩噘着嘴，我也只好勉强地笑了笑。其实是很可爱的啦。
（抱歉抱歉。）
“诶！？您听到了吗？”
“嗯？什么东西？听到什么？”
“啊，没什么……”
她看上去有些紧张，是因为对我的吐槽吗？没事的啦，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没事没事。
其实从旁人角度来看或许我才是做错事的一方呢，那种爱搭不理的态度。
我不是故意的，有个人聊天愿意和你解解闷应该说是最好的了，可能我只是在回答时无意间用了几次“嗯”“哦”“啊”也许态度冷漠了些，或许我是那种多说一句话就会感到疲倦的类型，但我保证，每天对于女孩的出现我都是无比的欢迎。
当日虽说有些尴尬，但翌日可是有惊喜的。
“嗯那个，我还是没法摆脱这种罪恶感……昨天实在抱歉，不应该……那么……额那么说您的，实在对不起。”
雪地之上，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简直跟前几天把雪球扔到我窗户上时一样。哎，搞得跟我干了什么似的。
“哎哟没事没事”
（诶嘿，这算是一种惊喜吗，竟然有女生会向我道歉，）
“啊！您果然听见了！”
“不用在意那么多的啦。”
……
不过如果她真是这么想的话，那我也只好说我无法否认，确实在潜意识对于和她的对话有着莫名的抗拒，当然不仅仅是女孩，和任何人，只要是会让我脱离那种紧张状态的，稍微放松的。这不能怪她，说起来我对于年龄较小的女孩还有些好感呢，不过这就像是你在跑马拉松时有个人不停地劝你停下，厌恶无法停止。
女孩对我的忍耐似乎没有限度，或许也是因为隆冬寒日里找一个持久的朋友实在难得。
“您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
“哦哦，那您在干嘛呀。”
“什么干嘛？”
“就是每天早晨，那个……就是您现在在干嘛呀？”
“哦，就是作业。”
“作业那么多呀。”
“不多。”
“也就是说……真是努力！”
“嗯，呵呵”
（这可算不上。）
就像这样的对话很多的，抱歉我的态度一直这么冷漠，女孩可真是包容我。
可是，究竟何时我才能毫无顾虑地放松下来，没有丝毫的忐忑呢？可能这种机会从多年前那次对话开始就消失了吧。
一连几天都有种念想一直存在我的心中，直到今天晚餐的时候还是有点激动，光是听到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就会让我浑身颤抖。
“来吃饭吧。”
“哦。”
.……
“话说妈妈，你知道吗？就是对面好像住着个女孩诶。”
“啊？什么女孩？”
“啊，不是一个女孩，是两.……两个还是一个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有个女孩。”
“啊？对面不是……”
“哦我的意思是对面楼啦。”
“哦，不清楚。”
“今天早上我写作业的时候看见她了。”
“嗯今天早上吗？怎么样？什么样的呀？”
“什么样的？说是什么样的话我也不太清楚，我看到的时候她在玩雪，哦对，她还跟我打招呼来着。”
“打招呼？为什么？”
“哎呀我也不清楚诶，奇怪吧。”
“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哦。”
“嗯。”
.……
感觉就算是把事情的原委说给母亲听，也只有无趣和令人麻木的沉寂，于是草草结束了话题。
晚饭后，我坐在书桌前。
“什么女孩，就是那种，感觉上不太一样的，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于.……额，什么的。”
我自顾自地嘀咕着。
“话说起来，我记得我小时候曾幻想过有一天男孩和女孩都会在天空中飞来着，现在看来也只能在梦中实现了，说到梦，早上的事也像梦一样奇幻呢.……出去玩吗？算了吧。”
女孩放纵玩乐的姿态似乎是在说明她对于将别人踩在脚底下这件事十分有把握，就像是胜利的宣言。
她是在这个冬天才来到这个小区的吧，之前没有见过。
.……
每天都这么消耗精神我的作业大概是做不完了，因为每天我都能听到女孩们的玩闹声，而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的心总是会变得无比躁动，说是打扰有些言重，因为我并没有丝毫的厌恶，反而是在每天的早晨都会对女孩们的现身有些许期待，然后跟我笑着打着招呼，有的时候我甚至看着时间，就是说，焦急（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地等待着，而年纪较大的女孩也渐渐地变得没有那么冷淡了，只是还是不像小女孩那样能大声地同我说话。
一天，我好像听到她们说：“哎呀，总感觉他比以前精神多啦。”
“你不要老是看别人，这样不礼貌。”
“呀，你看，他最近早上都没有睡觉诶！”
能够听到这样的话，我是十分开心的，对于我来说，得到正面评价并不是经常发生的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而积雪却变得更加的厚了，先前撒的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效果，因为天气也渐渐变更加冷。
就在一天后的早晨，我提前坐在桌前，往她们以往会来的方位看去，不过一会儿她们就出现了，与之前不同的是，我看到女孩们戴上了手套，大概是以便玩雪时不会冻伤，手套的颜色和小女孩很配，我这才开始注意小女孩的样子。
要说长相的话，我不是特别能描绘得清楚，只是看到她有着过肩的长发，梳着齐额而松散的刘海，上面夹着一个焦糖色的发卡，随着风吹过，小女孩黑色的发丝便会在身后飘动，而她额前的碎发也被吹开，露出她白皙的额头，于是她那娇小而凛然的鹅蛋脸，就在此刻展露无遗了。
女孩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连忙向我跑了过来，就像我们之前没有一堵墙壁似的，而她的身上已没有那种凛然的气质，只是像之前那样热情地笑着跟我打着招呼。
“你好呀！”
（啊！）
随着她跑近，我这才注意到。
（原来她有着一双焦糖色的美丽的眼睛，就像她的发卡一样）
于是我也很热情地跟她打了一个招呼。
“您真的不下来玩吗？”
（啊！）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今天有着与以往不同的热情，女孩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第二次面对这个问题，我也大概有了一些自己的思考。
“等我写完作业吧。”
我微笑着对小女孩说着。
“还有，不要用‘您’啦。”
我又想到了小女孩经常在你和您之间来回切换，于是干脆直接给出了我的提议，称呼我为“你”就好了。
“啊，那太好啦.……我等您，啊不，等你。”
（等我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最终也没有写完作业，所以也就没有下楼。
而我也不太想说这是由于我主观的因素，因为玩雪这种东西，只是在我的记忆中也不曾出现过.……
看着小女孩离开的背影，我只觉得有些沉重，或许是看到了小女孩在离开前对我的那带有着埋怨的一瞥，心中因为没能实现诺言而感到内疚。
“大人们说话都不算数。”
那个眼神对我说。
（可是我并不是大人呀。）
我这么臆想着，望着小女孩背后被风雪刮起的一头浓密的秀发，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景中，那种凛然的感觉又萌生出来，而此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粒尘埃一样十分的渺小了，那种内疚感更加强烈了。
直到晚上，我内心依旧不能平复，这很奇怪，十几年来都是这么度日的，我不想承认自己是或不是虚度了以往的光阴，过去的不必再谈，但是自从这个小女孩出现，在她的衬托下，我过去的事和那孤独感再次涌上脑海。
可是，是，我是虚度了，可是这又怎么样？我想这也是我会心存顾虑的原因。说起来在过去的成长经历中，有多次身边的人对我发表了诸如“迟钝，木讷，死气沉沉”的评价，按照他们的说法，我是那种“别的孩子都在玩，你却在学习的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自从那次谈话后，我一直会感到不安，紧张。身处竞争之中，即使是一时的放松都会露出破绽……出去玩的话，难道没有显得太放纵了，也太奢侈了吗？或许我的行为是对青春的一种虚度，但虚度怎么了，我想我的生存之道就是如此了。或许这样会感到孤独，但孤独不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吗？
可是，明明在我看到小女孩径直离去的身影时，感到成熟的是她，而幼稚的是我啊。
下午女孩们都没有出现，我想，她们大概是生我的气了，于是一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的。直到晚上睡觉，我觉得今天大概是睡不着了，所以我下了床，换上了足够厚的衣服，出门了。
天空不甚晴朗，这预示着大概还会下很久的雪。其实雪现在就下得很大，而我没有戴帽子，径直朝着我窗户旁边的那片雪地走去。雪是十分的大啊，我往前走着，就像是撞开一堵堵雪墙，而被女孩们踩踏过的雪地此刻却是松软的，踩上去不感到踏实，这大概是由于在她们走后又堆积了厚厚的雪吧。
随便看看，就可以发现只不过是过了几个小时，之前女孩们游玩踩踏的痕迹都早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孤独雪人也被埋得只剩下了半个多的身子。我走近，发现雪人甚至被刻画出了表情，即使被风雪掩盖，我还是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笑脸。
我用手抓起一把雪，用眼睛仔细地观察，凑到鼻子旁嗅了嗅，或许是想到了女孩们打雪仗的场景。
（嗯，所以在打雪仗的时候是会被砸到脸的吧。）
那么.……
我尝试着把一些雪抹到脸上，这是那种数多天都不融化的寒冷，其他的感官在此刻都被麻痹了。我涂抹着雪花，静静的夜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知从哪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音乐，我随着这声音，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知道往哪里走，只是想更加清楚地听到。
渐渐地，我靠近了一扇门户，我注意到这几乎是整栋楼里唯一一个开着灯的家庭了。踮起脚尖，透过厚玻璃往里面看去，好像是一个女子，正坐在一架钢琴前练习着，表情痴迷，手指灵动，我突然意识到亭亭玉立是用来形容什么的了，女子体态修长，端正地坐在黑皮的椅子上，光滑白净的肌肤，配上那披散在身后的快要齐腰的直发，那身白色的仿佛透明的露肩长裙则是为这幅极具诱惑性的画面添上了一种高贵感。
那个女子就是小女孩啦，我感叹地舒了口气。
（刚才差点认错啦）
女孩华美的服饰和优美的体态几乎让我认为她是电视上某个女性钢琴手了，而且她那绝美的侧脸和那美到不真实的鬓发更是加重了这一种感觉。话虽如此，她的侧脸，我想说，是会让人有一种庄重或者凛然感的，这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也干扰了我的判断。
小女孩很快就注意到了我，先是害怕，但随后就变成惊讶了，大概是终于认出了我，于是她赶紧向我跑过来，我本能地想要避开，但是看到她几乎想要把头从防护栏中挤出来，我于是赶紧停下了脚步。
（小心一点，别弄疼了。）
“您，你，嗯.……您为什么在晚上出来呢？要是在白天的话，我就可以和您一起玩了。”
“啊，没事，只不过是出来转转。”
“是我的钢琴声吵到您了吗？”
她红着脸对我说着，那种庄重而不让人靠近的感觉又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惹人怜爱的可爱。
（果然，看来她确实是只想着做自己喜欢的事，考虑得并不周全，周围的人没有找上门来也真是稀奇，可是她的爸妈不管管吗？）
我当然没有这么不礼貌地说出口，小女孩看着我不说话于是又继续说下去。
“您要进来坐坐吗？外面真的很冷吧，就算是隔着玻璃我都能感受到寒气呢！”
“不了不了，谢谢。”
毕竟已经是晚上了，虽然她说的不是假话（外面确实很冷）但我也不可能去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家里待着的。
小女孩看着我微笑地摇头，这才迟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连忙害羞地晃着自己的脑袋，任由粉红色的潮水漫上她的脸颊，最终也不好再说什么，但由于找不到继续对话的话题，她还是有些着急地看向四周，而握着铁栅栏的手攒得更紧了。
“那么您明天会出来吗？”
我肯定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回答了。
“这也说不准了，或许会下来吧。”
“这么复杂吗.……”
小女孩困惑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似乎还想着说些什么。
“您为什么不出来呢？”
“我，嗯.……”
对于这个问题，我含糊地回答了几句，就算是小女孩也能看出来是敷衍，但最终还是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回去时，我没有听到钢琴声，大概小女孩已经睡了。道路上，雪地呈现出一种晦暗的白色，而被我踩实的地方则是在灯光的反射下发出一种幽蓝的淡淡的荧光。在间断的灯光照射下，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夜已深了，当我躺在床上，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雪花一直不断地飘落，这就给想象留下了很大的空间，使我保持清醒，注视着漆黑而遥远的天空，回想着早晨的事，以及刚才的对话，不可否认的，我的内心被触动了，直到回忆的思绪渐渐带来一阵温暖的困意，我也只好伴随着令人轻叹的忧伤睡去。
次日早晨，我起得比平常要晚了许多，身体也感到莫名的劳累，头脑也十分的疲惫，我以为是没睡够，于是又躺到了床上，但却怎么睡都睡不着，我只好一口气起来。
洗漱的时候我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要是她再邀请我一次，我就立马下去，什么都不管了。）
这么想着，我坐到书桌前，等待着小女孩的出现。
这天过了很久她才来，而且只是一个人，她的姐姐这次没有陪她下来。
（真是心大啊，敢让自己的妹妹一个人下来玩。）
再加上小女孩可爱的脸蛋，我更是担心她遇上什么奇怪的人。
（那么，我想，我可以作为临时看护者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她的安全）
本来我是在想。
（呀，那就让我陪在她旁边吧）
但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一种邪念，所以即使是想法，我也将它纠正了过来。
“早上好。”
“额，早上好？”
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我现在才注意到小女孩消沉的情绪，我被其突如其来的没有力气的语调吓了一跳，就连问好都少了几分底气。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着女孩不像以往将头抬得高高的，只是一直低垂着头，突然有了一种令人敬而远之的感觉。
在这之后，女孩一个人开始玩耍，她带了一个飞盘，期间她不断地将飞盘扔出，等它掉在某处后再去捡起来。周而复始，这也是一个人能做的事了。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乐趣。她一直像发泄似的使劲把飞盘扔出。之后有几次飞盘掉到了离我不远的地方，女孩朝我这边走过来，我没有勇气去看她绝美的脸，只是转过去继续写我的作业了。
扔了几次后，或许她也感到疲惫了，再一次捡起飞盘后没有将它扔出，而是用飞盘在雪地上随便画着画，不过在画了一会儿后就开始随便划道道了。我大概能感到她内心的失落，这我想不明白。
（明明我昨天晚上没有做任何承诺呀。）
于是我就只好投入作业中了，今天窗外并没有什么喧闹声，但我却比以往更难做到专注。终于我实在无法做到忽略刚才我所注意到的了，于是我转过身子想要跟她搭话，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只是看到了女孩离开了，我惊讶地发现她手中的飞盘消失了，是不要了还是被别人抢走了呢？我焦急地往四处搜寻着，直到小女孩抱着一个比她本人还要高的木棍朝着一棵树走去，我才注意到了在这棵树中间的一处树枝的交叉处，小女孩的飞盘就在这里卡着，看来是把飞盘扔到上面去了。
她在飞盘的下方找了一个位置，抱着木棍向上扔去，差点摔倒在雪地上。过了一两秒，只有木棍很快掉了下来，于是她又扔了一次，这次连木棍也没有掉下来，我看见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如果是平常，那这个时候她一定在开心地笑自己笨拙的行为了，如果不是今天她的情绪和往常不一样的话，我也一定会让她看到我的笑脸的。
在木棍卡在树上后，我看见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向上望着，我不知道她是在观察飞盘还是单纯地看天，因为她的视角很高，但是天空除了白色又没有丝毫的色彩。这些都不是我关注的问题，我只是用余光看着她。
她没有戴帽子，有一些雪花挂到她的头发上，这种纯天然的装饰让她看上去更加漂亮了，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我想帮她擦干她被雪花弄湿的头发。
我注意到女孩的脸上也沾上了雪花，在低温的环境里，雪花得以慢慢地变得透明，渐渐融化，像是一滴眼泪流下女孩那和雪花一样雪白透亮的面颊。
过了一会儿，女孩儿低垂着头步伐摇晃地离开了，我的心跳也渐渐加速，更加坚定了我马上要做的事。于是等到她终于消失在单元门里，我就赶紧换上了衣服，又坐到桌前，用余光观察着小女孩家的窗户。果然，不过一会儿，她就在玻璃窗后面出现了，朝着飞盘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离开了。
于是我立马奔出楼门，在途中戴上手套，朝着雪地冲去。当然又在灌木后面蹲了一会儿，在确认女孩不会在我尝试取下飞盘的过程中出现在那扇窗户后，我赶紧朝着那棵树跑去，飞盘就在那棵树上，几乎被周围的树枝遮得看不见了。
飞盘挂的位置不矮，经过尝试后我想我是没有办法直接跳着抓住它了，不过我看到了卡在飞盘旁边的木棍，这个高度大概是可以的，于是我使劲地跳起来，努力伸手，抓住了那根木棍，它被树枝固定的很牢固，在我落下的时候都没有被我拽下来，反而连带着将那附近的一片树枝都拉了下来，看到这样的结果，我欣喜地往前伸出手，虽然离飞盘还有一定的距离，但很明显地已经快够到了。
于是我为了方便，脱下手套，拉住缠着木棍的树枝，用力往下拽着，想要把飞盘带到我可以够到的高度，尝试无果后我就生气地摇晃着那条树枝，想要把飞盘晃下来，谁知道我拉着的树枝竟然断了，眼看着飞盘又回到之前的高度，不过最还好后的一晃也让飞盘处于摇摇欲坠的地步，只需要想办法再制造一些摇晃就好了。
就在我思考的过程中，那树顶的积雪大概是因为我之前的摇晃，竟然出乎意料地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女孩的飞盘上，于是飞盘就这样掉下来了。
我拿起女孩的飞盘，想着到底是现在就还回去还是在明天早晨的时候再还，要是她的父母留意到我的行为并往错误的方向猜测的话，那恐怕之后就见不到她了，但是想到要是女孩通过窗户看见飞盘不见了，肯定会下来寻找的，到时候我的处境就尴尬了。索性就现在直接送回去吧，等会儿就说自己是在无意间看到的，随便帮个忙而已。
于是我快步朝着女孩的门户走去，鼓起勇气，按下了门铃，等待着小女孩的家长来开门。
几秒后，我听到门后传来了一些动静，说不上是什么，然而在过了一会儿后就消失了，楼道间似乎比之前更加寂静了。
（是在看猫眼吗？）
我这么想着，更加紧张了，那么她的家长一定注意到了我这个陌生人了，我的这次不速的到访会给她们的家庭带来什么影响，她们会怎么看自己的孩子，小女孩会不会因此挨上一顿打呢。离开的话，就把这次当作一个恶作剧，什么人都没有或许会比见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所产生的顾虑更加的小呢。这么无意义地想着，心情反而变得更加烦躁，反复地踱步也没有效果。楼道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我拉开了厚外套。
突然，门开了，我意识到在这时在想着要回去已经没有用处了，于是尽可能地挺直了腰板，将表情变得更加冷淡和严肃。
（我真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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