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I:圣瓦伦汀在线阅读

《新月I:圣瓦伦汀》

新月I:圣瓦伦汀
  • 小说作者:松明H
  • 小说字数:11.42万字
  • 小说分类:最新小说
  • 小说状态:连载
  • 小说版权:起点中文网
  • 小说章节:第八章 生于灰暗(2)
  • 小说标签:奇幻小说 历史神话 松明H
  • 小说标题:新月I:圣瓦伦汀(松明H)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起点中文网官方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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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简介:关于这个世界的一段历史

章节试读:

  最后的双耀也消入群山,这一天持续了三十个塔兰。伊达克尔升起落下,仿佛被掀起般飘上飘下,永恒之海虚若一片枯叶。俄蒲蕾恩斯塔躺在一只还没剃毛的曲脚羊背上,口里嚼着蒲苇草,静静地看着天幕变换,轻松,自然,而又平常。

  今天似乎结束了,又似乎没有。今晚大概是一个长夜,应该会被他们拉去继续以镇子的东边到西边再一直往返。她希望的只是是马面恶魔来的时候,能少挨几鞭子而已。

  这样并不痛苦。假如只去想她能得到什么的话,她只是一个孤儿,一个牧羊女,一个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连命都不是自己的奴隶。像狗一样被赶去放羊,算是最好的归宿。她可以在山丘上找到可口的浆果和帕维尔树,如果是同伴们,蜗居在牲畜的粪土上,那一点留给曲脚羊的草也会被他们分食。实际上她已经脱离饿死的边缘了,不必再为看不见的死神恐惧。

  艾珐保佑,祈望此景永恒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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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俄妮娅·俄蒲蕾恩斯塔生于大约一个轮返前,生活在这个镇上。她只能从别人口中所说的来猜,这里大概叫达旺尼尔。远方尽是群山,青翠接上山坡使得如浣泥在水中晕开,渐变成纯白色。曲脚羊则无忧无虑地走向更高的草坡,现在已经看不见了。俄蒲蕾恩斯塔甚至有机会感受时间的逝去。她一直自己计算着时间,以大地作书,用苴树枝划在上面。记下双耀再次分开的时间,再以伊达克尔来记录,一个流折还是算的准的。她从未忘记从扎姆布奥那里学来的这些知识。

  走吧。她想。回羊圈去。在近郊的时间越来越长,越容易引来戎狼。她只有一直红犬作帮手,但只能用来放羊。几乎一个会季以来她从未见过戎狼,或者四足鹜还是其他什么猛禽。但是这不代表它不存在。爪痕刻在围栏的木桩上,昭示着不久前发生的事。但离开这里回来圈舍,并不会让她更舒服。这是暖季的最后了,再就会进入炎季。随便地在外面找个什么地方也能入睡。除了隐蔽天。但那能有几个塔兰呢?

  所以她有些心不情愿的回头,驱赶着羊群下山回程。她又把身上的毛皮裹得更紧了些。长夜已至,只有蜗居一方紧闭的包裹中才能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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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颗一颗淡黄的火光不住地闪烁,镇亭只有稀稀寥寥的几个人。那些人也和她一样,不是情愿而来的。越下山去山风就越稀薄,浓厚的混着泥土味的空气又回到身边。她从羊背上跳下来,只几步便穿过前面的十几只,来到了亭前。亭戍看向她,像看一只乳鸟回巢,眼神中充满对她的亵玩。她便加快脚步,让红犬跟上,但无力去叫唤。从边脚缘绕到西北角的达旺尼尔宅邸,她把羊圈关好,轻轻拂去羊毛毡上的灰土。这样,一个工作就结束了,无论继往的未来还有没有劳役,她都感到舒缓轻松,让思绪回到空白上来。

  但是,这套毛毡套这一天中几次被树枝划伤,从腰那里一直到后背,脆弱地不成样子。她先去羊圈里打了点水,盛在自己圈舍的陶坛。然后小心翼翼地脱下衣服,理到一边,先捧起水来清洗自己的身子。因为她要比那些人更白皙的缘故,留在身上的灰尘更容易被看到。

  俄蒲蕾恩斯塔其实不高,但是和同伴比还能感觉高度。她最被人所不齿的是那灰白的头发,像枯死的生命,却也像新生的一样亮洁。它实际上是纯白的,但因为难以抹去的灰尘和营养不良的后果,呈现着枯槁的形象;同样,还有她艳红的眼睛,红色纯洁明净,没有丝毫杂质,像在燃烧的猎火。在她全部生命里,从没有见过一个和她有相似之处的人。特别是那双眼睛——她知道这是她最耀眼的地方。

  就这样静静的完成清洗,她躺回毛褥。通照了羊圈,如果真的又被拉走,那就换下一群羊,直接来这就好了。她疲惫至极,脸颊刚刚碰到那卷温暖的褥子,意识就沉入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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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光顺着蓬草洒遍小屋的角落,蕾恩猛地坐起来,抽回放在头顶晒着的毛毡裹回身上。居然没有拉走她的事实让她又惊又喜,这就代表今天也不会有什么活儿了,因为羊圈需要她这样的人在白天看护打理。但是,这是不要紧的。她迈出轻悦的步调,恰如这个年纪应有的样子,逃掉了工作。即使不知道要干点什么,但心里却是像泡着蜜一样欣悦不已。

  扎姆布奥……扎姆布奥在吗?蕾恩根本没有多余的思虑。她的心思简单的如同在一支树枝的行军蚁,容不下多余的岔道加入。走出小棚屋,她赤着脚,碎碎的石子和新生的杂草磨着脚底,也没有阻止她继续奔跑。

  迎着清晨的耀眼光芒,这是一个属于她的朝圣之路。当她到达老人家门时,简陋的板房被后面大树的余荫遮挡着,留着斑白长须的老人佝偻的腰,撒着米粒喂着鸡。他看到蕾恩向这里跑来笑了笑,悄悄直起来腰迎接她,一下将这个仅仅有他肩膀高的女孩搂到怀里。

  “扎姆布奥……你还好吗?”蕾恩抬起头,露出那清瘦脸上水灵灵的大眼睛。老人悄悄地用手摸着她的头发。

  “没事……丫头,进来吧。”

  他们进了简陋不密封的小屋,阳光还在从木板缝隙里撒到地面。老人拉过粗糙的藤椅,拉着蕾恩的手把她安置在那里,但蕾恩很快又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在披身的毛衫里摸索出一簇小草,递给老人。

  “扎姆布奥,我给你采的帕拉草……你泡着喝啊——”蕾恩不由分说地将它们塞到老人手里。扎姆布奥没有回复,笑呵呵地收下,放到了独树根座子边上。然后,他问:

  “丫头,今天不用干活了?”

  “嗯!放了两天羊……现在老爷的人去别的地方了。”

  “这可真是……”

  老人沉默了,他起身,带着蕾恩带来的小草走到房间的里面,一会之后拿着火黑石碗接了一大碗热水,把青葱的草茎扔了进去。他默默坐下,然后小声说:

  “不好……”

  蕾恩静静地看着老人回去里面,拿出来一簇一簇的花草,拿到她的面前。老人粗糙的手捻着那一束束的植物,摊开在地上,对蕾恩说道:

  “这是黑针树的果子,丫头……我给你多看点这些在外面能用的到的东西。”老人捡起其中一个两头宽中间窄的灰色果实,然后接着拿起了另一个,“这个叫篅膏,上面的叶子长的这样……半山腰的地方和土黏糊的地方一般都有,一天吃十个这东西就能吃饱。还有这个叫莓缘草,一丛一丛长的,果子可以喂羊……这个要你也知道,苴树。你要记住它里面的汁是有毒的,要是咽下去了一点就能把人麻倒;但是这个能涂在伤口上,对恢复有好处……”

  蕾恩很认真的在记住这一切。然后,老人收起了散落的植物,看着在认真回想的蕾恩,伸手摸了摸蕾恩的脑袋,揉了揉她有些枯槁的灰白头发。蕾恩抬起头来看他,说道:

  “扎姆布奥……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千万别忘了……呵呵,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就这点你得好好用啊……丫头,还记得字怎么写吧?”

  “嗯。

  “这样的文字就是老爷们读的书上一样的吗?”

  “这就是我们从古到今写的字,丫头……现在你认字了,自己多去找些有字的东西看看,去找些书看……”老人翻了翻身下的一些破破烂烂的箱子,拿出了一两卷很脏的卷装羊皮,递给蕾恩,“认识字了就看看这个吧,我以前从普巴廷带来的……好早以前……”

  蕾恩小心翼翼地展开羊皮卷,上面依稀残留着淡淡的字迹。但她依然能看出形如一条扭曲可怕的蟒蛇般的痕迹,扭曲而有力的文字就像那个曾经的镜子一般,隐约着,不再清晰地映射出了老人曾经历的那个时代的旧貌。

  蕾恩轻轻地收好。她向老人脸颊贴了贴,然后对他点点头,表示这个最高的感谢。老人摆摆手,看着双日爬到正午,他说:

  “好了丫头,回去吧。以后要是再去干活记得回看它们。”

  但是他接着说:

  “要是……你看到村里的守夜亭整个晚上也没亮光,就别回来了……”

  蕾恩奇怪地听着老人最后的一句话,似乎还想多问一句。但老人并没有过多解释。蕾恩会意的接过了老人给自己披上的新修的毛毡,转身走上了尘土漫天飞扬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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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恩小心地走在坑洼遍布的土路,即便安详静谧,也时刻警惕万分。

  曾经的老爷家的受惊的马儿冲出了马厩,她的同伴们就要拼死冲上去控制马匹。但是想芦柑一样瘦削的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对峙,八九人共执一根缰绳,依然难以降伏一匹健硕的马。她的同伴有的挤到了前面,在拉扯中拽到了狂暴的马蹄之下,身体爆裂的血浆挥洒好几丈远。她也险些被狂飙的马掀翻,但幸运的在沙土的掩埋下逢生。

  她重历当时的地点,走过这个几片破棚屋挤在一起留出的小巷子的转角。她敏锐地感觉到此刻地面的轻微震动,上面的砂砾在微风下不自然抖动着。蕾恩本能地绷紧了自己的身体,但那种动静比她想的似乎慢很多。可是她已经准备赶快离开,她开始用力拉紧皮毡在腰上的封带,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嘈杂。她赤着脚,迈开大步,却被此时一阵突然卷起的沙尘迷住了眼睛。蕾恩揉着眼睛,转眼间那团躁动就把自己包围。她在混乱中只听到了无数的污秽的咒骂和不明显的哭泣,就像飓风卷过,而她无力反抗。

  她感到有人在其中拉住了自己的手,给了自己在这里逃离的希望。蕾恩看的到只有仿佛无数的身影在眼前穿梭。那阵飓风暴乱地冲过自己所在的地方,却奇怪的伸出它的手将自己也拉走。蕾恩不自觉的融入其中开始一样的狂奔。她不知道怎么停下,她只知道这么下去可以帮着自己脱险,因为在现在只有这一种选择。

  很快她就看清了四周的背影,让她更加有些糊涂;她终于追上了人群的脚步,人群却在此刻停住,不再有这种裹挟她的力量,而是四散逃开。蕾恩迷惘地看着这一幕,本来也不再期待有什么解释,她就听到熟悉的有些沙哑的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俄蒲蕾恩斯塔!”

  “阿塔妮……”蕾恩不明所以地望着她,问道:“刚才的是你们……?”

  “嘘!”穿着破旧麻布的棕发女孩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蕾恩赶紧安静,她便四处警觉地看了看,悄悄回答道:“千万不要让老爷家的人知道了……刚才偷了粮库里面的两袋面粉,之前鬼佬来要过好几遍了的,要是被护卫发现了肯定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眨眨眼,蕾恩就已经完全明白。

  “天啊……”

  女孩接着说下去:“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刚好有人。你肯定猜不到!是二少爷在跟薇拉姐那个……嘿嘿,乌米塔多就学老爷的声音吓唬他,他连裤子都没穿上就从窗户跑了!!”她大笑着,接着说:“我们一块抱了两大袋出来,我自己还拿了两块……哦,你要不要?要不这个就给你吧……”

  她就这么从衣服围带里面拿出了一小块米饼,硬塞到了蕾恩手里。她没有再管蕾恩什么反应,就转身快速的逃离,向蕾恩喊道:

  “千万别被护卫看到你手里的!……赶紧吃了它!”

  蕾恩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狼吐虎咽地吃掉这本就不算丰富的午餐。她舔舔手上剩下的一点点残渣,不舍地回味着这点不那么常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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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恩回到羊圈时,日过已正午。她没来得及休息多久就被家丁叫了出去。好在他们没发现蕾恩有过嫌疑,可能也是根本没往她身上去想,但是蕾恩就又要出去放羊了。她没有抱怨没有不满,甚至有些开心的连连答应。因为那让她也害怕的事,不论如何总还是赶紧逃掉,逃的越远越好。

  她攥紧木杖呼唤着红犬,打开了羊圈的栅栏一并赶走。蕾恩瘦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群灰白的曲脚羊当中。沿着四周不多的草地一路前进,她爬过一座又一座丘陵,让羊群的足迹印在了这片纯净青翠的草原。蕾恩玩弄着她带出来的不多的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小草,她抚弄着艳丽的花瓣,试图将它们带到自己的发梢。她走累了,就顺势揪住一只羊的绒毛,爬到寒季后不久还算茂盛的羊毛里面,甚至往身上裹了裹。红犬在她脚下转着,无意地缩短了与羊的距离,让羊群慢慢地,不停地开始加速。蕾恩没有感觉到这些,她悄悄闭上眼睛,由着和熙的微风这样让她轻轻入眠。

  不知多久的她也醒来,依然稳稳的在羊背上。这时的羊群都走累了,它们很默契地停住了脚,散在这个树林的空隙中。蕾恩伸了个懒腰,从上面跳下来。环绕了羊群一圈之后,她低下头,沿着羊所走过的路上,寻找着此前扎姆布奥告诉她的那些植物。她成功的找到了莓缘草和白桑花,但是,那种据说可以拿来吃的东西却不在此处。蕾恩采了一些那再手里,也学着扎姆布奥的样子将它们碾碎,然后喂给了羊群,不够的时候,也没有刻意补足,一直待到天色变暗。

  已经过去了多少个塔兰?蕾恩没有去记,不知道时间。也许今天长短季就能结束,永恒之海不会再挡住双日,让一切变得美丽、协调,舒适……蕾恩对生活的要求就这样,只要能平静地生活着,她就甘心,无论如何。

  日落。蕾恩麻利地编好了树杈上的吊床,躲进去避开地面的一些不必要的侵扰。她安静地躺下,有风为她摇晃,有虫鸣为她助眠,还有她的羊群替她保暖。她在睡梦中隐约地听到了些许不协调的噪音,模糊的梦到了她的同伴们……能拿到那么多的干粮,他们能有机会跑掉了吧?蕾恩当然也想跑掉,却同样害怕这样之后的自己的结局。她不敢保证她愿意离开这样宁静的夜晚挤在人群里,何况他们当中也有莫佩塔那样的恶棍。同为奴隶,也要控制别人……蕾恩又想起了曾经的在放牧前的伙伴莉拉诺瓦,那个稍微有点委屈就爱哭鼻子的女孩,在那时不知道挨了多少的打骂,是不是现在已经不再那样了?还有今天帮了她的阿塔尼……蕾恩觉得她不知怎么对自己特别好,但说不出原因。她想起她说到二少爷今天要把薇拉姐给……蕾恩觉得自己就曾经被二少爷注视过,难道有一天她也难以避免……

  蕾恩悄悄拢了拢她的长发,抱在胸前,让自己稍微暖和一些。她蜷缩着身子,陷入深深地睡梦中,模糊的触摸着意识的黑暗,露出了一点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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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蕾恩决定醒来的时候,正是双日初升的时刻。她与世界同时睁开眼睛,阳光撒到了这片树林。蕾恩笑着,默默在心里对双日祷告,祈望又一个平静的日子来临。

  回望一下身下的动物们,懒惰羊群当然不会比她更早醒来。蕾恩走到附近的小溪边洗了洗脸,装满了身上的水袋,回到了它们身边。蕾恩扬起鞭子,叫醒了这些可怜的家伙。红犬向她跑来,在她脚下转来转去。蕾恩一只一只的叫醒,然后沿着溪流上游,开始寻路回到原处。

  她沿着来时的路走了一段,很快又插到主路的一边。然后在一座断桥边上,蕾恩看到了一队骑马的人沿着她同向的路上急驰而过。蕾恩干净避开,驱散羊群,但还是被冲散了一些。她有些委屈地抬头望去,在扬起的沙尘里显露出不太清晰的背影,还有留在马鞍下面拖着的长长的流苏,根本不用想就认得出来。老爷派出来的……终于要去抓他们了吗。蕾恩心里有些伤感,却也无可奈何。何况她自身都难保了。她只能像这样庆幸着自己没有那个胆量去和他们一起,不用在现在面临这种劫难。

  到底……他们有多少人呢?

  蕾恩好不容易再次把羊群聚到了一起,拍拍红犬,让它催促着它们快些前进。她自己再次爬上去休息。

  无事可做……

  思索了一会,从腰间拿出了那卷羊皮手稿,轻轻地展开了一角,然后很是费力地读了起来:

  “花……落……”

  她仔细辨别着这与扎姆布奥所教的大有不同的字迹,勉强能看的出来所代表的符号……而那解读的意义连起来又变得更加奇怪。她无意识地举起了羊皮卷,凑得更近了一些,然后许久之后,又读的出来新的意思:

  “我……”

  这个是“我”吗?三条短的划线几乎平行着,本来应该像是一个尖顶的稻草的稻穗那样。在这个“我”的剩下两个字母节连成几乎一条线,虽然看还是看得出来,特别是在这么一个很熟悉的单词中……不过它最后有没有额外的字节,那个像蜗虫的壳的形状的顿笔要是并不是顿笔,而是最后一个字节,那应该读作“艾珐”而不是“我”……

  她看的有些头晕,稍微阖了一下眼睛,然后用开始用手指指着最下的字迹,读起来更容易了些。

  “没有……知识……的……阳……不对,时……”

  那也是一个很怪的顺笔,两边的内容连在了一起,使得含义有些变形。蕾恩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些第一次尝试就有些艰难苦涩的感觉,但她安慰自己说这样的书还是在少数,因为她确实看过老爷家的那些纸片的样子,那就和扎姆布奥教她的样子差不多了。

  所以他从前写的东西为什么这么怪呢…………蕾恩摇摇头,看了看手里的仅仅读出了第一行内容的皮卷,还是有些失落地将它收回的腰带里,把目光转到了眼前的现实。

  可是她真的很想多看到些故事……哪怕没有人在身边也能从书中读到。

  蕾恩回忆着那个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的那些——佐拉娜丝从艾珐的身边来到世界,她捧起手中的泥土,在大海里填出凡波尼的土地。人们都尊她为天上的尊主,是艾珐来到世界的化身,所以让她来统治凡波尼。佐拉娜丝用剑斩开北陆,将它与凡波尼之间由大海相隔。这是她知道的这片大陆的故事。

  暖季有两次大概,炎季会更多的——丰收庆典。那时候的她,他们都可以少做半天的活来帮老爷家里打扫大围场,准备晚上的庆典。庆典上的老爷们就会向那些传说中的祖先们祈祷祝福,获得他们灵魂的庇护,然后得到新的丰收的预言。至于他们这些仆人和奴隶就可以趁机好好玩耍,干许多平常不敢做的事。在这一天,就算是大主人也不想因此破坏了庆典的氛围,影响本有的心情。

  蕾恩从很早就着重留心了老爷们所说的祷词,她又明白了自己的祖先其实不仅如此。佐拉娜丝建立国家,凡波尼万土都向她称王。而她又向凡波尼四境分下了许多王侯和领主,上百轮返中,他们原有的封地变成了现在的地域,逐渐改变了凡波尼的模样。

  传说佐拉娜丝建起皇城,围绕着艾珐修筑的宫殿,骑着北方的巨龙飞到王座之上。而后的几十个轮返里,她也是那样来到凡波尼的每一处地方,保卫着每个子民。所以后世的传说里一直有在提到,凡能驭龙临空,执剑入堂,与佐拉娜丝一样,那么她就是毫无疑问的凡波尼的皇帝。蕾恩笑了笑,就连他们那些同伴们都喜欢做这个游戏,一方饰先祖,一方做龙,然后其他人就不得不让他做一会的“头儿”。那样的事最可怜的就是被骑在身下的“龙”……不过她当然一次没有过。

  蕾恩有些恍惚的想着,却没有意识到回家的路已经走远。她四处眺望,想起了刚刚的护卫经过,希望找到一丝安慰,让她依然觉得生活安详无恙。

  可是这样是不是很没道理?就算这么想了,回去该遇到那些事还是遇到,难道就让这种遭遇变成艾珐无能证据吗?她赶紧摇头,不再继续这么想下去。她似乎能感觉的到,不论她自己曾经是怎么被教导过的,身边的那些人也会让她不可避免地陷入这种思想当中。就像两百多个轮返之前的灾变时的人们那么傲慢无知,可是人还是不放弃这点奇怪的自尊。

  蕾恩于是全神贯注在聚拢羊群。她慢慢熟悉了这里状况,挥舞着手里的长杆,自己悄然变成了整个羊群的大脑一样,相互融洽和谐。似乎就这样再过一会就能回村子了。蕾恩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因为她将永远失去一些熟悉的面孔,这样的未来必然也影响到她,让她难以预料自己是否还能继续现在这样的日子了。

  她看看蓝天,看看天空中映衬的移到中心的伊达克尔,在它们下面,乌鸟和红隼飞过,带着一丝丝啼叫,在她听来,那就是世界最美的声音。她仿佛切身感觉的到那声音里所带着的自由的心。毫无疑问她最大的愿望也是这样,这样飞翔于天际,真正的无忧无虑。蕾恩不敢多想,那太容易沉醉了,让她无法自拔,忘记了现实的重量,就有可能会收到这种轻浮的惩罚。

  所以她才能理解哪怕佐拉娜丝那么伟大的人,也要拼尽全力才能飞翔。哪怕借助的是龙的力量,哪怕被弱小丑陋的妖精们嘲笑着。蕾恩完全明白她的心情。

  可是她毕竟……只能幻想。蕾恩再次看回现实,只能为自己做的还算不错的活感到一点点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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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有些轻飘飘的蕾恩也发现了一些异常。离着村子已经很近了,空气中的一种异样的气息就一直弥漫着,让她很不舒服的同时也解释不清。但是很明显,这并不是错觉。红犬开始绕着羊群一遍一遍的跑跳,表现出异样的狂暴和敏感。羊群也有些脱离了她的控制,即使她努力维持着大致方向,边缘已经有了失控的感觉。

  她不得不忘记此前的一些愉快的回忆,再次变得紧张起来,看着遥远的山岭的边际,寻找着村口的标识。苍白的阳光开始变得跳动不安,连同四周树林的影子,她的体感也在恍惚。蕾恩不安地抬起手来遮着阳光,扬起头——天空就在这一刻彻底黯淡。

  长短季还没有结束……蕾恩很是烦躁。双日就这么再次隐入伊达克尔的笼罩,光芒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使难过,她也只能接受,从皮包里拿出那盏小小的油灯点亮,如同无数次走过的夜路那样,即使现在还不到正午。

  黑暗不可避免,之前的异样好像一下子就减少了许多。羊群再次变得胆小,变得老实本分,而红犬也不再狂吠不止。只是它依然扬着头,寻找着不明的异象。蕾恩没有管它,她跳下来,自己驱赶起羊群的前进。这样很累,她知道,但是好在已经不再有太多的路程。就在光芒消失的前一刻,她隐约地望见了老爷家的磨坊的尖顶,而那里就在她的羊圈旁边。

  蕾恩吹了吹口哨,喊来红犬,让它不再乱跑。它确实稍微安静了一些,只是也完全感觉的到压抑在下的一种不安。蕾恩拍了拍它宽厚又毛茸茸的脑袋,安抚着,让它忘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她同样也要继续前进,转过山岭最后的巨石,沿着曲折的第一段路极速下降高度,而这时她是在一段完全能封闭的峭壁之下,看不到外面。但没关系,她自己安慰着,出去之后就可以向着村亭的光前去了。

  不安静的黑夜、也许正是因为着不正常的夜晚,不仅是动物,她也频频不适。走在以往安静的路上,风呼啸而过,声音呜咽,好像它们正在被狂风砍倒一样。蕾恩努力不让羊群全都逃掉,结果她自己都被这么搞的胆战心惊。不自然的声音就在她的身边响起,混合着反常天气中的狂风,她分不清那些是自然的,或者是真的是来自地底的厉鬼和怪兽。

  突然传来一声啼哭。她好像立刻被野兽撕咬一样,掉进恐惧之中。

  她记得在电闪雷鸣中会诞生可怕的怪物。那些怪物就像一高墙;它们没有智慧,只有无尽的绝望和毁灭的本性;那些肮脏的颓败的病态的存在,每走一步就像是挤烂了他的身躯,沿着路径淌着臭不可闻的汁液。即使没有人消灭它们,它们也会在不久后的剧烈的爆炸中变成残渣。但是在此之前,应该早就能夺走无数无辜者的生命。

  蕾恩不可能不害怕,她也在加快脚步,向着路唯一的方向。她在心里不断祈求,开始跑起来。身后的狂暴的噪声没有减弱,它越来越强,带着让人灵魂都冻结的阴冷气息。树林中似乎真的隐约浮现无边无际的黑影,蕾恩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紧紧抓住像救命稻草一样的长杆,连羊群都不再注意。

  黑夜的雨就在这时倾盆而下,淋湿了她的全部,噪音也越来越大,整个世界都陷进了这种混乱的螺旋,她逐渐开始窒息,她体力不支。蕾恩拄着长杆也无济于事,她好像要被这里的地狱吞没了,她失去了自我。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红犬咬着她的毛衣后摆,但这时的她早就跑不动了,和停下来没什么区别。蕾恩的脸上分不清泪水和雨水冲刷,她茫然地看着红犬一眼,也不再继续那样徒劳的挣扎。铺天盖地的号哭,诅咒、谩骂、嚎叫混杂在了那些暴乱的自然之中,她真的听到了这些人都声音,虽然那确确实实就是地狱的样子;可是红犬扑上来压住了她,让她变得镇定了些,忽略了自己可能变得疯狂的一些可能,让大脑也慢慢放空。

  可是她的幻觉反而起了作用。蕾恩逐渐听不到这些暴乱的声音了,就在她决定这么做之后,那点宝贵的安全感似乎回来了一样。渐渐的,狂风也停下了嘶吼。暴雨依然在下着,因为它才刚刚开始;蕾恩有些迷惘的趴在泥土里,望着夜色里还是鬼魅一样的周遭。但是她逃开了悬崖,也不再有可怕的怪兽的声音。她慢慢想起来,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其实还是接受这虚假的一切,还是继续找寻真相?蕾恩只能放弃,她甚至催眠自己,她根本不相信怪兽的结果。

  最终它们确实离开了……她浑身虚脱,羊群早已四散逃去。蕾恩无力的拍拍红犬,它很聪明地开始为蕾恩解决这一切。而蕾恩只能无力的躺下,在泥潭里费力的休息。

  离开了就是结束……离开了就是结束。她一遍一遍地默念。她觉得自己本应该不这么害怕,也没有必要这样,若是真的,那也是命运。所以蕾恩反而心里轻松了不少,因为这时命运,已经至此,就说明艾珐已经希望自己能度过这场灾难。她艰难地翻身坐起,右手指尖划过心脏的位置,感谢着艾珐的救赎。

  红犬忠实地完成了它应有的工作,甚至一只不少的送回了蕾恩的身边。蕾恩虚弱的微笑着,搂住了它的脖子,而红犬很乖巧的舔了舔她的脸,替她洗涤了那些污垢。蕾恩借着它的搀扶坐了起来,终于继续往前走去。

  她赞美艾珐的仁慈,却也对自己的未来更加绝望。卑微的她也许终将毁在这样的一次灾难里,也许会直接变成怪物,连被同情都不可能……可是终究她没有现在就毁灭。所以蕾恩也就没有了刚刚的那种绝望和恐惧。她已经开始祈望着自己的村庄也能安然无恙,将自己身上的祝福分享给他人,她的心里也悄悄地染上了信念。她开始相信自己是无碍的了。

  所以蕾恩转出了悬崖外,她们离开了这片树林。开阔的平原开始出现,哪怕是夜晚,也能由伊达克尔的微光望见远方。蕾恩挥着长杆,脸上露出微笑,因为她站在家前……

  看见了那个黯淡无光的守夜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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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

  蕾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手颓然垂下,举起在头顶的用来挡雨的另一件皮毡就掉在了身边,雨水开始继续冲刷着她的身体,泥浆顺着皮草滴到地上。即使她觉得密实的雨帘可能挡住那点光亮……她骗不了自己。

  灯没有亮。

  即使扎姆布奥不说……蕾恩重回到了刚刚的感觉里,在密雨之下,手指尖更加冰凉。巨大的无力感向她袭来,她现在感到自己真的是被抛弃的东西,她的灵魂已经被压在了普洛凡姆之底,火焰已经烧到了她的心脏。她无力地瘫痪倒地,想就此昏倒了事,但是恐惧让她时刻保持着最强烈的清醒。

  灯熄灭了,说明已经不再能有人存在。在蕾恩的认识里,虽然她知道凡波尼有无尽广袤的土地、有佐拉娜德里亚那样的辉煌之都、有连绵的群山、有泛着鎏金光泽的海洋,她的眼睛却只收进过在这片山谷中心和四周不过几个塔兰地方的景色……她被她的家……她被她唯一的归宿抛弃了,甚至连那里都已经荡然无存。

  这其实比死在不久前的怪物手中更可怕,因为她会在饥饿中慢慢死去,就像一个会纪之前的那个小苏依拉尔一家那样,大人早早的把木板和草皮啃个精光,然后分食了可怜的小苏依拉尔,最终他们互相残杀而死……但是蕾恩连那点力量都没有,她仅仅看到的是小苏依拉尔的头颅和一点点肉渣,就没有力气继续再站在那里了,因为那里的连火焰都驱散不开的气味几乎能毒杀她。可那就是一直以来和她一起清理羊圈的小苏依拉尔,那天之前她都在对她微笑……

  她突然意识到了红犬的叫声,而在此之前,因为她的无力引起的耳鸣,她已经忽视它很久了。蕾恩摸着它的头,它却咬住了蕾恩的围裙,要将她拉起来。蕾恩心里一惊,忽然冒出了一股强烈的反抗。

  不!不能这么放弃!

  她毕竟没有忘记扎姆布奥,而他就像传说的因蓝那样未卜先知,教她认识了那些足以活命的常识。她知道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是那也要在尝试后才知道。在她确认自己依然有活命的机会之前,她不能就这样把灵魂随便抛到普洛凡姆的深渊。

  蕾恩看了看黑暗中像一块块阴影的曲脚羊,它们似乎已经适应了现在的黑暗和雨水,惬意的在空旷的草地上散步。蕾恩下意识要继续往前赶去,但她扬起长杆,停在了空中,然后无力地放下。她不再在意她的羊群,那种使命已经随着熄灭的灯光化为乌有了。

  然而红犬依旧跟了上来,它蹭着蕾恩裸露在外的光滑的小腿,四处警戒着,替蕾恩冲开前面的路。蕾恩很想靠在它的身上感受唯一的安慰,这是她唯一的拥有了。

  就算走在熟悉的山谷里,她也感到有些陌生,因为它们在自己眼中的性质的改变,这里不再是放牧归来的一小片路途了,而是她生死未卜的未来。

  蕾恩在黑夜里摸索着前进。林木摇摆着,树叶在莎莎作响,掩盖了那些藏在土地里的可能致命的威胁。蕾恩堤防着蛇、戎狼和地精,以及喜欢在黑暗里出现的食人妖怪。同时,她还在努力寻找着那些可以食用的食物,两边组中间细的薯膏,树丛间的浆果之类的。蕾恩逐渐收集了一些,她也没有那么自信这些的价值,但是长时间的高压和劳作让她快要昏厥。她接着最后一点力气爬到树上,吞下了那点味道苦涩的根茎块,然后用水强行咽下,再分给了身边的红犬一些。蕾恩无力地趴在树杈上,终于得到了她祈望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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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在不知不觉中回来了,叫醒了蕾恩。双日划过天空,阳光的斑点零碎的撒到树荫下。蕾恩活动了一下她有些僵硬的身体,灵活地顺着树干滑下去。她整理了一下毛毡衣,带着红犬继续前进。

  饥饿。蕾恩感到了实实在在的饥饿,从那时开始,她没能吃到真正的食物。也许扎姆布奥并没有错,但是找不到足够数量的她难以忍受接下来的煎熬。她的胃有些灼烧感,四肢开始僵硬、酸痛、无力,她走到每一步都在扯动这种折磨。

  雨后的新鲜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香,脚下阴暗处长出了菌子,就连鲜嫩的树叶都让她垂涎欲滴。她跌跌撞撞地跑着,扯下沿途的树叶塞进嘴里,干燥的嘴唇舔着清晨的露水,蕾恩根本不在乎它们的味道和营养。她填满了肚子,仍然不放心,又采集了一些蘑菇塞到衣裙里。蕾恩抬起头,许久的静思之后,她才恢复了平静。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回到村子去。

  她毕竟没能抵住幻想的诱惑,居然开始觉得一切还有平安的可能。蕾恩不可救药的祈望着这场幻觉的结束,但这次她却从未去想艾珐对她的保佑,因为她心里早就已经明白现实为何了。

  可是她的腿还是不由自主的跨向了那个方向,身体很诚实的遵循了她的心声。

  她重新路过山谷路口,羊群已经彻底逃散。蕾恩就像被最终判决了一般,现在的她已经再也回不去平静的生活了,即使她回到了平常的村庄,丢失了羊群的她也会被护卫砍成碎块喂给猎犬。

  蕾恩的身体一紧,好像她已经那样死了。

  疲惫的走到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时,蕾恩终于感到了一丝异样。雨后潮湿的空气中含着泥土独特的气味,一路上来都是如此。唯独此刻,她走出山谷,回到环绕着的中央的低地里,那种难以言说的恶臭气味才笼罩了她。那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带着浓重的死亡和腐坏气息,一直积聚在谷底四周,而且凝滞不前,犹如一潭肮脏的死水。蕾恩被这股气息所击垮,跪在了地上,原本鲜红的眼睛更加殷红,就像鲜血涌出;她干呕着,但是吐不出东西,只剩下些挂在嘴角上的涎水。好久之后,她才在红犬的搀扶下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在这种地狱里继续前进。

  蕾恩先是看到了那夜没有亮起的村亭,它垮塌成了一片废墟。在它的四周的木栅栏围墙被砍得七零八落,带着燃烧过后的黑烬。她无意识地继续走着,熟悉的小路边的建筑全部化为一片余烬和残渣。高顶的小木头房子的石质烟囱披散在上面,一半都是烧黑的痕迹。

  在那场大雨之后,这些飞灰已经混杂着泥土变成了新的土地,土地之下是旧的世界,它带走了那些东西,甚至亲自帮它们埋葬下去。

  蕾恩麻木地走着,她走过了昔日成群的简陋的窝棚房,走过了村口不远的已经倒塌掩埋了的水井,甚至看到了远处老爷家的高堂都垮塌了一半。黄沙被灰泥压在了地下,再也飞不起来了。蕾恩又跨出一步,她的脚就感到了什么异常的阻碍。

  蕾恩连忙移开那里,跳到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看见了一个灰白的粗杆一样的东西……也许是外墙上用的杆子。但是蕾恩不小心还是看到了某个细节,让她似乎猜到了全部的真相,那个疯狂的、残酷无比的真相。

  蕾恩的身体开始发抖。她面对那里,疯狂的倒退离开,接着又被另一个东西绊倒。她爬起来,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沿着一片片的废墟狂奔。蕾恩什么都不想,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唯独那只焦白的东西……不断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那是谁……为什么会这样……所有人都死了吗?扎姆布奥!……她发疯似的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但是只能看到另一片完完全全的残渣。而在那片渣滓之上似乎有个奇怪的东西。蕾恩的余光无意地扫到了那里,于是她悄悄靠近了那个不规整的碎块,然而因为她的行动导致这片废墟松动,那个东西自己翻了个圈滚到了蕾恩面前,让她瞬间瘫倒在那里。

  那就是罗米拉·阿塔尼的半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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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像一个放在了她手上的烙铁,蕾恩拼命地甩掉它,大步后退,然后踉跄着逃走。在她身后,一整座变成废墟的村子开始变异,由内而外,它散发出了绝望和邪恶的气息。被残忍屠杀了的数百的人的灵魂沉积在那里,开始混合,变质,被这里的地狱气息所侵染,变成一阵一阵的诅咒向她袭来。蕾恩没命地跑着,红犬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再次远离这里,回到了那片密密的树林。

  她急促地喘着气,胸腔开始出现如拉风箱般撕裂的疼痛。半身的血液都涌上脑袋,她的胃受不了而开始痉挛。蕾恩痛苦地趴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阵阵收缩,吐出了混杂了各种奇怪草木的酸水。红犬悄悄咬住她衣领,把她拖到了低矮的灌木里,防止被可能潜伏在四周的猎手发现。它又给蕾恩带来了许多食物,衔到她的嘴边。蕾恩迷迷糊糊的吃了一些,才逐渐恢复了力气。

  傍晚,她与红犬靠在一起。蕾恩羸弱的身子轻轻地依偎在红犬柔顺的卷毛上。她没有力气去防备了,沉沉的昏睡过去。红犬忠诚地守护在她的身边,即使它只会笨拙地舔着蕾恩被弄脏了的皮肤。

  那夜同样是寂静的,抛弃掉了这里拥有的生命之后,大地似乎都变得轻松了许多。那么……从来生命都是一种负担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他们带到世界受难,而不是从开始就不去……

  蕾恩混乱的梦破碎成漩涡,释放着那些她心中最可怕最亵渎的想法,不知不觉地,她也迷失在了梦中。而无论在那边,对她而言都不过是受难的更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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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轰隆隆的震动从沿着地面传来,粗糙的石子上下抖动,生硬的撞击着蕾恩的脸颊。她扶着有些晕的脑袋倚在树干上坐了起来,红犬替她拿回了她的水袋,甚至已经打满了水。她喝下一大口,浸润着干裂了的嘴唇,被满足了的简单快乐开始在心中升起。

  大地的颤动还在继续,她放下水袋,趴在地上仔细倾听起了那股声音的来源。那里杂乱而沉重,像是巨大的牧群在通过一个山谷时那样。她很熟悉那种感觉,那是又许多都脚步踢踏着地面产生的,就像曾经她所驱赶着的羊群。即使曲脚羊的重量比不上马、驴那些畜牲,但也要比一般的人要重的。一个羊群三十多只一起踏过大地,她对那种震动的认识早就刻进灵魂。

  可是那怎么可能是她的羊群呢?虽然熟悉,她却没法肯定那具体是什么,因为有太多可能相似的存在了。

  蕾恩悄悄爬起来,向着那里走去。她一边掏出衣服底下仍藏着的几个菌子,就着水咽了下去,然后继续找着能吃的东西,一边跟在红犬身后,往声音的源头走去。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那个声音,她的心就跳得越快。蕾恩不经意的回忆起来昨天见到的画面,她强忍住那种反胃感,避免让那种感觉继续伤害自己。

  距离在渐渐缩短,蕾恩能听得到那种低沉的声响已经逐渐清晰,甚至里面一些微小的声音也能分辨,而那……蕾恩不敢相信,那居然是一群一群的人。

  她本能地就要跑掉。林间小路上传来的一声接着一声的话语,马车轮在地上滚动发出的声响,还有在人之间的盔甲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因为她见过老爷家的护卫的盔甲,他们常常那样来惩罚下人和奴隶,也会在老爷进城的时候排在他的左右。蕾恩不觉得这是老爷家的护卫了,这样的话,他们最有可能是……

  蕾恩压低身子,冲到路边的树干后,透过草丛的空隙,无声地观察着这一队人马。她看到了两匹马拉的大马车,上面满载着建筑用地木板和泥浆;她看到了跟在下面有说有笑的男女老少,坐在没有多少空闲的马车边的人,他们在高声笑着,说着话,可惜蕾恩听不清;她看到在最前面的那个骑着健壮的战马的大人,他的脸棱角分明,脖子上有一道伤疤一直延伸到下颚,下巴上留只一半的胡须,穿着一件不完全但是很高大的盔甲。在他身后跟着两三个同样穿着盔甲的人,最后是一个骑着小马的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级的男孩。蕾恩心里认定这大概就是他们的头领。她平静的看着他们,牙齿不知不觉地咬紧。但是蕾恩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她的眼睛流下两行泪水,然后悄悄地垂下了头。

  她恨,但是她不想和同伴们死的一样,她怕死……那是强烈无比的屈辱。既然没有这个能力,又为什么去恨呢?她有什么恨的资格呢?!

  蕾恩趴在红犬身上,恨着自己现在的样子,恨着这些恶魔,又恐惧这些恶魔。她不敢动一下,也不敢继续往外看,她只能等在原地。隆隆的声音在继续着,沉重的脚步和马蹄声穿透她的身体,踩在她的灵魂上。蕾恩抬不起头,那些已经杀了她同伴的人早就已经把她给屠杀了。

  行进到最后一刻,直到队尾的那辆马车也消失之后,她才渐渐找回活着的感觉。蕾恩凝视着那个远去的影子,一直看了好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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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达克尔再次落下,漆黑的夜空终于能重现于天幕。在那之上,是犹如黑天鹅幕布中的宝石,闪烁着,指引地上生灵的注视,然后组成那副伟大画卷。多看一会星空,就算是将死之人也会陶醉,忘记死亡的威胁。

  蕾恩抬起头看着繁星,思索着这句从书中看到的话。也许……他们说的是错的。因为蕾恩完全觉得自己还是深陷死亡的恐惧。无尽的饥饿、病痛,她数不清多少天找不到像样的食物了,甚至于连泥土都能下咽。蕾恩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死期的来临。她很害怕,非常害怕。她怕死,但她又深深明白自己将死的事实。

  用尽最后力气,她扶着树干往前走着。那群魔鬼……他们已经在村子的废墟上再次扎营,打扰那里她同伴灵魂的安息,在他们亵渎了的尸体上再亵渎一次。可是蕾恩真的麻木了,真的要结束了。她此刻感觉到到死亡是那么真实,好像触手可及,仿佛她已经看到了艾珐的天国。但是那虚幻的天国将她拒之门外。蕾恩从幻觉里惊醒,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再次被饥饿折磨的失去信心。

  她躺到树根旁,缓缓滑倒,那些幻觉犹如走马灯般浮现。蕾恩默默的哭着,她还是在害怕,她还是不甘心,她的愿望是那么卑微,可是命运连这点施舍都不肯给她。命运……那么艾珐呢,祂有在注视着她吗?那可是艾珐,既然祂看着我,那么我在祂眼中,究竟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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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恩被身后的红犬吵醒。它一反常态地向自己背后狂吠不止。蕾恩虽然很累很痛,但是从这种反应中,她还是感到了一丝怪异。那种属于她天生的反应压过了此前的痛苦。蕾恩转过头,她看到了一个漂浮着青白色火焰的、身体破损不堪的、散发着亡灵气息的怪物——夜魔!

  那是可能在夜晚出现的人形怪物,是由地精或者其它什么妖怪控制的死人尸体。他们变成了那些妖怪的灵魂,也就停止了腐烂,而且因此很难被杀死。

  蕾恩当然被吓了一跳,冰冷的感觉从脚底升起,逐渐开始渗透身体……可是她突然又没有了这种感觉,同样也是一瞬间,她就对此毫不畏惧。

  她也要死了。他们之间没什么差别的。

  蕾恩拾起长杆,站了起来。红犬护卫在她的身边,狠狠地盯住对方,充满了进攻的态势。蕾恩用眼睛直直地看着它的那双毫无神色的眼睛,径直冲了上去。她挥出了长杆,打在了那个怪物的脖子上。早就死亡的怪物被撞到一边,干脆的断裂声响起,但是它依然活动如故。

  蕾恩一点都不奇怪,她的力气本来就不多了,这一下几乎用尽全力。但是她依然盯住对方,死死地握住杆子。怪物踉跄了一下,头颅变得有些斜挂在肩膀上了。它也意识到了蕾恩的存在,根本来不及思考,怪物就以一种夸张的、不符合常理的跳跃扑向了她。蕾恩立刻躲闪,但是饥饿让她操控不了双腿。只跨出了一步,她的双腿就无力地跪在地上。怪物与她擦身而过,损坏的只剩了骨节的指尖划过她的后背,划出三道深深地血痕。

  蕾恩痛的趴到。但是她居然没有昏过去。蕾恩也来不及思考这是为什么,她拼命地向外爬走,反过身来,用长杆抵住了那个怪物的头把她顶开一段距离。怪物很快恢复过来,再次朝她转向。这时,红犬立刻扑了上来,咬住了怪物即将要跳起的双腿。

  那是红犬几乎从未用过的尖锐獠牙,它从来只在蕾恩的身边,只对她帮助的时候用牙齿叼住食物。但是现在,它就是真正的猎食者,是凶狠的丛林赤狼后裔。它对主人的忠诚驱使着它,而撕裂的血肉的味道让它回忆起血脉里的记忆。红犬灵活地翻滚着,獠牙深深刺入怪物的皮肉,划断了腿筋。怪物跌倒在地上,红犬顺势扑杀,尖锐的脚爪钉住了猎物,划开了又一道骇人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怪物,红犬的浑身浸浴在血海,鲜艳的红色卷毛变得在星空之下闪闪发光。它重伤了怪物之后,迅速离开那里,靠在了蕾恩的身边。

  蕾恩惊讶地看着红犬刚刚极为精彩的搏杀,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它作为捕食者的姿态。红犬回到蕾恩身边,立刻乖巧地舔着她的伤口。它的唾液帮助着蕾恩的伤口结痂,甚至有一种止痛效果。蕾恩暂时有了力气活动。

  但是腰部被扯碎的怪物也没有停止。它的双手插到地面中,还是用那么不可思议地力量,撑着跳到了蕾恩的身边,朝她挥舞出阴森的骨爪。红犬跃向空中,凌空咬住了其中一只手,下颚用力,压断了其中的三段指节。

  怪物的另一只手迅速冲出,用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击中了空中的红犬。那种刺穿没有丝毫犹豫和仁慈,在红犬身侧的背,下肋,肚子插进,然后即刻抽出。鲜血散成一条线,红犬悲鸣一声,瞬间失力,从半空坠下。而怪物同样因为扭曲的姿势而沉重地摔在地上。

  蕾恩惊叫一声,好像那只手刺进的是她的心脏。但是她根本爬不过去。怪物姿势诡异地爬起来,用仅存的一只手赶到蕾恩的位置。它张开腐烂的嘴,用有些松动的牙齿咬蕾恩的腿。蕾恩挥舞着长杆,同时用力向它的头踢着。怪物稍微打退了一点,但是却没有真的停下。蕾恩继续着反抗,力量在耗尽。她被不同于以前任何时候都绝望压到。这时的她没有一点求死的意思,她的心里充满纯粹的生的渴望。怪物逐渐难以阻止,它突然咬到蕾恩的小腿上,那里立刻出现一个血痕。蕾恩痛的大叫,但是眼看着怪物要咬上下一口。这时的它被一个黑影突然冲开。

  蕾恩好久才缓过来,她微微抬起头往下看去,是红犬……红犬依然站起来,甚至拖着鲜血和腹部露出的肠子……蕾恩的心在滴血,而红犬不要命地死死咬住怪物的胸膛。它的獠牙在一次一次犁开它的皮肉,然后它咬断怪物的肋骨,寻找着心脏……它知道夜魔的弱点在哪,它能做得到……但是她不要它这样,她宁肯和它死在一起,或者只有她去死……但是红犬就在那里,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它和怪物互相撕咬着,而怪物咬住了它的脖子。

  蕾恩朝着那个方向爬着,她受伤的腿和背都在灼烧,但她依然拼命地在爬。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下红犬,这几乎成了她生命的唯一目的。她的眼睛在充血,整个世界都开始变红,眼前红犬和怪物的轮廓在红晕中变得模糊。

  不知道爬了多久,一直到她连疼痛都忘却了,到她连饥饿都忘却了。她最终将手碰到了那个地方。碰到了怪物冰冷恶心的躯体。蕾恩用力抓着向上,摸到了它……红犬已经僵硬的、血液已经干涸而立起来的毛发。她抱着红犬,红犬却不再呼吸。

  许久之后的蕾恩推开了怪物。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和急迫感,驱使着蕾恩像红犬那样,咬着怪物的血肉,沿着肉沫中的血管吸吮着,让怪物依然新鲜的血液顺着喉管滴了喉咙。那份血……那种蕾恩从前见到就会吓到昏厥的尸身的血,现在居然变得样……蕾恩此时忘却不受控制,她就像一个野兽那样撕咬着猎物的血肉,然后生吞下肚。而血……蕾恩咽下那份浓厚的鲜血,在她的身体里好像一种燃料一样,让她陶醉,扫清了身体一切都疲劳,仿佛真的来到了艾珐的天国,得到了永恒的救赎……

  在那个夜晚,俄蒲蕾恩斯塔为饥饿而生食了那只夜魔。她饮下了它全部的鲜血,倒在了红犬的身边,就那样昏去,似乎再也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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