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山》

小说简介：新西兰华人三部曲---一树山数百年前，毛利人的祖先们驾着独木舟，挥浆渡海。苍茫大海里，他们上下浮沉苦苦追寻。没有可以领航的灯塔，只有南十字星在苍阔的高天上俯瞰着他们。高树和田野，随时会在一浆之后，从天海之间跳起。深深划下的每一浆，都是希望也会是奇迹。咬紧牙，低下头，只须用力。海水终会退下，梦想的尽头总会有一山坟起，一树独立。

章节试读：

　　在皇后大街上等待奥克兰黄昏的来临是一种折磨，特别是在被堵的车子里。这时候已经将要没入太平洋的太阳，挣扎着从低垂的云层里不时地探出头来，那一道道破云而出的光线就像一根根明亮的扇骨，把铅黑的天空折叠的明暗交替，阴阳往复。几朵浮云仿佛是在画就的扇面上草草涂抹的几笔，看上去好似敷衍之作，显得有些貌合神离。原本最自然的日落景象恍惚间有了几分出离现实的虚幻，透出些人工的造作。而北岸方向的天空正是最迷人的时候，十分钟前还被太阳炙烤的几乎喷血的云彩，忽然温柔妩媚起来。好像烧红的冶铁淬火之后，收敛起了生猛逼人的火气，一副内敛平和的气象。深沉的樱桃红淡化了，像是在清晨露水润湿过的红玫瑰，既不干涩也不耀眼。

　　李辉从摇下的车窗向海港方向眺望，坐在这爬行的车里，面对近在咫尺的美景却无法靠近，这样的感觉让他心神不宁。尽管皇后大街两侧延绵的楼宇把视野仄蹩成窄窄的一条，他还是可以想象出这一刻从皇后码头远眺朗伊托托岛应该呈现的景致。再有五分钟，天空云彩海水都会退潮般变幻出另一番光景，所有令人兴奋的元素统统都会消失无踪，无垠的天空将简单成深深浅浅的灰幕，平直的天际线上朗伊托托岛黢黑扁平的三角形形象一定会孤独地拼贴在上面。

　　所有的精彩一刻或者决定性瞬间注定是短暂的，可遇而不可求的。自己在大桥下的秘密拍摄点可能已经有人发现，也许此刻那人正在那里疯狂的按动着快门。这样的天气状况是出片的时候，面向朗伊托托岛的不同口径的长枪短炮早已潜伏多时，此时一定会万炮齐发不间断的狂扫。

　　围绕海岸一线的拍摄地点两年时间李辉逐个勘察，最后选定的地点让他很是得意。那是一处钓鱼爱好者的地盘，大多数时间几十米的堤坝上是各就各位，一个萝卜一个坑，身后的空地又可以免费停车。当然最重要的是位置，一个从未有人拍摄过的角度。为了确认这一点，李辉在中西各大摄影网站上仔细寻找，把和朗伊托托岛相关的片子一张张的比对，确信自己的结论是正确的时候，李辉激动地跑到厨房从身后搂住在灶台前炒菜的甜甜，低头就是一嘴。被李辉胡子扎到耳垂的甜甜花枝乱抖，手里的锅铲咣当掉落在脚下的瓷砖上。男房东火速赶赴事故现场，推开蹲在地上擦摸地板的李辉，查看瓷砖的受伤状况。李辉对房东的动作有自己的描述语言，拐。不是用手掌而是手肘发力的行为。那动作中包含着不满气愤埋怨嫌弃，就是最后两个字最是让李辉无法接受的，也就在那一刻他已经决定一定要自卫反击，一定要发出最后的吼声。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李辉自认为自己作为一名风光摄影爱好者还是有志的，自己没能拍到非常之观，不是不知道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的所在，更不惧怕道路险远人所罕至，只有一个原因：没钱。再要加上一条就是：运气。今天让他不舒服的是第二条。

　　就在刚刚过去的五分钟里，朗伊托托岛上的天空可能已经有万千的变化，光影色彩气氛也许就会组合出你无法想象的奇异景象。神奇和庸常很多时候只是分秒的差别，成功相对于失败也只不过兑现了更多的可能，但一切的一切必须你要参与其中，身在现场，拿到比赛的资格。面对极有可能成功的拍摄时机，自己却被困在让人抓狂的车流中，李辉觉得老天有点拿自己开玩笑。

　　路灯亮了，亮的昏昏沉沉有气无力。江北脚下不停在油门刹车之间利落地动作着，紧紧咬着前面的红色甲壳虫。

　　＂真迟了！＂后座的孙爱伦拽着安全带从前排座椅空隙间探过头来。

　　江北略微把头回转了一下：”过几分了?”

　　李辉看看手表转脸又看了看仪表盘：”我表过三分，你车上的时间不对。”

　　孙爱伦伸手拉拽李辉的手臂：”来来来，让我瞅瞅你的劳力士。”

　　李辉摔脱孙爱伦的手，缩到车窗边上：“别摸我。”

　　孙爱伦从车座上拿起手机看了看：“奥克兰时间晚上十九点零八分整。劳力士在帮你捏咕理由呐。马上又转向李辉：“副驾，就这幼稚的理由，你家甜甜也能让你过关？”

　　李辉：“过什么关？解释是尊重对方的表现，就算不解释也没有大不了。你不懂。”

　　孙爱伦点头微笑着转向江北：“也是。他应该没什么，你这怎么个说法。属于放鸽子范畴了吧，我们真正的女主角，今儿可有点小尴尬了啊！”

　　江北在转弯处快速转动方向盘，在酒店地下车库入口稍微一停顿，快速沿着车道开了下去。眼睛朝反光镜扫了一眼：“别担心，没事。”

　　孙爱伦摇摇头笑了：“嗯，行。都是铁嘴钢牙。”

　　街灯还没有亮透，皇后码头旁的希尔顿酒店已是灯光辉煌。酒店的旋转门不停地转动着，身着光鲜的人们进进出出。一楼大厅的门口，身着礼服的林牧和甜甜正在接待台前签名报道。林牧签完字，伸手又把签名册前面的两页看扫了一眼。

　　大厅非常宽敞明亮。入口正对的方向，有一座用于表演的小舞台。舞台背后的墙上安装着一面巨大的液晶屏。液晶屏上显示着奥克兰大学城市规划系2007级毕业舞会几行文字。舞会主持人在舞台一侧的电脑操作台前忙碌着，当晚的音乐DJ在音控台前一边调试一边有节奏的晃动着身体。舞台两侧对称着摆放了十多张圆桌。桌子中心的水晶花瓶里插摆的鲜花造型优美色调淡雅，和米色的台布十分协调。大厅中心是预留出的活动场地，正中的地板是由金色地砖拼合出的巨大的花卉图案。图案中心的上方，是由高挑的屋顶直直垂下的一具硕大的水晶吊灯，几十盏的灯光穿过一层层的花瓣形水晶灯罩，向四面八方放射着钻石般的光华。

　　大厅里已经有五十多人，一些人已在桌边坐下，有几个站在舞台前聊着天。大厅一侧向外开着一扇宽大的落地玻璃门，玻璃门外是一个围着白色栏杆的大露台。几对男女迎着清风正望着远处海港的夜景轻声交谈着。

　　甜甜一边走一边四下寻视：“说好的六点半准时到，我以为江北他们还能早点到呢。结果还是咱俩两积极了。”

　　“签名上没有看到他们。还好现在路上不堵车了，应该快到了。我们先找地方坐下，好吗？”

　　“我们跟你们同学大多数不太熟，咱们单起一桌，让你们同学向咱几个靠拢吧！”

　　“好的。”林牧答应着拉起甜甜的手，俩人朝右侧靠露台玻璃门的一张空桌走去。

　　舞台左侧一张桌子上，正在和人交谈的托比看见从远处走进来的林牧，眼光一闪，匆匆中断了交谈，起身朝林牧走去。托比走到桌前，林牧两人便从椅子上站起身。

　　“你好林牧，你好甜甜。”托比伸手打算和林牧握手。

　　“你好！帅哥。”甜甜抢着和托比握了下手，声音婉转撩人。

　　托比把头轻轻一低，多少有点害羞，林牧无奈地笑着看了一眼甜甜。

　　“现在该你了。”甜甜抓起林牧的小臂往托比方向一伸。

　　林牧和托尼俩人都笑了。

　　“你好托比，你早到了？”林牧向身边的托比方向转了转身。

　　“也没有很早，比你们早到了一会儿。江北没送你来？“托比四下看着。

　　”他下午有点事情，甜甜开车带我过来的。”林牧和托比两人说着闲话，一旁的甜甜侧着身子不停地向大厅门口张望着。

　　江北三人匆忙地鉴到完毕，准备冲进大厅。李辉在门口停下脚步：“你们先进去，我得去那边。”李辉指指洗手间方向。“抓抓紧。”江北催促着便和孙爱伦快步走进了大厅。

　　舞台上主持人己开始致词，江北两人飞快找到了林牧的桌子。托尼起身把坐位让给江北，江北轻声道谢。江北刚想向林牧说点什么，林牧向他点头示意，用口形表示着一会儿再说。甜甜把故意坐自己身边的孙爱伦轻推一把，孙爱伦向旁一歪，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然后坐到旁边的空椅子上。李辉悄不做声地坐到甜甜的旁边，朝甜甜谄媚地笑笑。甜甜故作专注，目不斜视地看向舞台，一脸正气格外端庄。孙爱伦看着李辉面露坏笑，周身上下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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