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杀》

小说简介：历史、哲学、人性、厚黑、游戏、流行等多角度史话，夹杂大量观点论述的非专业小说。

章节试读：

　　唐代的财政一靠税收、二靠垄断性质的盐铁专卖。

　　朝廷将盐以低价收上来，然后高价卖给商人，让商人专卖，自己赚取差价，但这个差价有点高，让盐价从一斗10钱涨到100钱，一年的盐税收入就有四十万缗，巨大的差价让食盐成为唐朝后期最主要的收入之一。

　　为了配合盐铁专卖的政策，官府维持高压态势打击民间私盐贩卖，胆敢贩卖者一律死刑，并且实行连坐，只要邻居没有举报私盐贩卖也得连坐，在这种互相举报的严厉打击下，唐朝中后期盐贩少之又少。但官盐价格实在太高，还是有不少人成为“脱缰野马”，比如王仙芝，他就是一个私盐贩子。

　　唐末时节，自然灾害不断，天下各地均闹起灾荒，黄河以南地区的人们民不聊生，百姓普遍生活困苦，而此时，唐朝朝廷已经腐败不堪，官员压榨十分严重，在此种背景之下，各地流民不断。

　　公元875年，涉足黑色产业（私盐贩卖）的王仙芝决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索性反了他娘的。他聚集了一批盐帮的骨干成员，并动用贩卖私盐赚来的钱大量招募流民，就这样他建立了一支颇有规模的“草军”。

　　875年六月王仙芝率领草军于濮州濮阳起义，并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打出了“天补平均”的口号。与此同时，他命令草军迅速对濮阳所有富人采取“强制措施”。他把濮阳本地富人都“请”到一起，并对他们宣布，说是要计划做一项拯救人类的事业而急需要一笔巨大的启动资金，所有富豪都必须捐出全部财产来证明是支持人类正义的，如果有人不配合的话那么就不能保证他的生命安全。结局就是富豪们不得不面对两种人生悲剧：1人死了，钱没花完。2人活着，没有钱花了。

　　王仙芝带着他的草军四处劫掠，不仅没有一点失败的迹象，反而越做越大。就在六月当月，王仙芝和部下尚君长便带领草军攻克了濮洲（河南省濮阳市范县濮城镇）、曹州（山东菏泽），也就在这时王仙芝和黄巢会师。

　　当后辈黄巢还在踌躇不前、用头撞墙的时候，王仙芝就揭竿而起了。如果不是王仙芝带领造反团队熬过了高风险草创阶段，那么后辈黄巢想必也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投身造反事业吧？

　　并入黄巢的兵马后，草军声势极大，在山东横行无阻。一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就在眼前。

　　十一月份，草军劫掠十几个州（山东河南一带），已经聚集万人之众。十二月份，草军进攻沂州。沂州属于天平军节度使宋威管辖。这时的宋威给朝廷去信说：“我正在和叛军交战，赶紧给我打钱、增兵，不然保不住山东了。”朝廷的决定是：“封你为‘诸道行营讨贼使’，给你三千五百兵马，至于钱嘛你自己想办法搞一搞。”

　　宋威一边向朝廷求援，一边命令官兵严密的防守着沂州城池。

　　王仙芝眺望着城厚池深的沂州也举棋不定，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攻克沂州。眼看着“沂州”这块肥肉吃不下嘴，草军只能在城外游走、瞅机会。毕竟干的是劫掠城池的买卖，虽然开张吃三年但也害怕三年不开张啊，没有“事”做人心就容易散漫，人心一散队伍可就不好带了。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草军的势头是一天不如一天。

　　时间来到876年七月。宋威通过对王仙芝草军的长期观察，得出了决定性的结论：草军日渐萎靡，可以重拳出击了！于是，宋威对王仙芝草军展开了先发制人式的常规军事行动，力求对草军全面清缴、彻底毁灭。

　　王仙芝在战斗打响的第一时间便撤出了战场，草军根本就没有组织起来。这是一场典型的非对称战斗，甚至是一场“不讲武德”的阴谋偷袭。结果就是宋威袭杀了一部分来不及逃跑的草军，根本没有斩获一个草军骨干成员。王仙芝和一众草台班子成员“很安全”的逃逸了。

　　宋威给朝廷的战斗报告怎么说？那简直大吹大擂、大书特书：“沂州大捷、叛军头目全部被斩杀、叛军溃不成军、全面清缴了叛军就和杀猪一样。”朝廷收到捷报后，大小官员从上到下无一例外地都“颅内高潮”。运筹帷幄的大官员们因为“棘手事”的解决而感到舒心，逢迎拍马的小官员因为“有料可拍”而嘴角上扬，就连“先天下官爷之忧而忧”的奴才太监也都面露得意之色、口口相传着“重大喜讯”。

　　庆功之宴，言笑晏晏。大权宦田令孜向唐僖宗道贺：“国家承平、神器稳固、陛下勿扰。”唐僖宗微笑着点点头，对内侍石野猪说：“马球场安排好了吗？”石野猪连声说是。这一刻，15岁的少年僖宗意气风发、绝代风华、山河独据、倾尽天下。

　　霁月难逢彩云易逝。朝廷这里高潮的余韵还没退却，三天内就从州县接连地传来了“噩耗”：震惊！王仙芝非但没死反而比以前更加凶猛，草军日渐强大、甚嚣尘上简直势不可挡！

　　就像电视上基地组织头目发布复活声明一样，草军头目王仙芝也复活了。

　　876年八月，王仙芝攻克阳翟zhái（河南禹州）、郏jiá城（河南省郏县）。

　　九月初二，王仙芝草军攻克汝州，活捉刺史王镣。这个王镣不仅是个诗人，还是宰相王铎duó的堂弟。汝州离洛阳只有一百七十里，是洛阳的重要屏障。它的失守，顿时引起洛阳城内一片恐慌。

　　由于唐朝是群相治国，现在朝廷内部对待时势分歧严重。宰相王铎duó很讲亲戚感情，他主张招降王仙芝以保全堂弟王镣。宰相郑畋tián举荐过王铎，但是关系并不好。这个郑畋tián老成谋国，他上言僖宗，要求撤换宋威、曾元裕，他认为宋威撒谎成性、养寇自重，事实也是这样。而宰相卢携xié虽然和郑畋tián是表兄弟，却也是政治宿敌。卢携xié内依附于权宦田令孜，外结交地方大员，他是彻底的主战派，因为他认为逃伐草军正是一个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这时朝廷的政治都是经过斗争、制衡、联合而得出决策。

　　九月十二日，为了稳定东都洛阳的局势，朝廷派左谏议大夫杨授前往洛阳宣慰，下了一道《宣抚东都官吏敕》，文中对唐军的镇压失利以及王仙芝、黄巢起义军迅猛发展之势不得不有所承认，并且说“洛邑震惊，都城纷扰，旧相护几筵回避，群官挈妻子奔逃。

　　同时，朝廷罢黜宋威、曾元裕‘诸道行营讨贼使’正副手的官职，启用了郑畋tián派的张自勉来做“讨贼使”。

　　876年十二月，王仙芝准备攻打蕲qí州（湖北省黄冈市蕲春县）。蕲qí州刺史裴渥正是宰相王铎duó的门生，这时他接到了王镣的调解信。

　　所以，裴渥试图救出王镣，以报老师王铎的知遇之恩。王镣duó也在农民军内部加以配合，他怂恿王仙芝，由他出面写信跟裴渥联系，双方约定束兵休战；而裴渥则答应替王仙芝向朝廷奏求官职。最后经过有效的沟通，促成了第一次唐末官匪会晤记。

　　参加会议的有匪方代表王仙芝、黄巢等三十名骨干成员，和官方代表裴渥等一众官员。会议前按照双方约定撤军不再交战。会议上，地方官员裴渥宣读了来自朝廷方面的决定：赦免叛军罪责、加封王仙芝为“弼马温”（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作为叛军囚犯的王镣对此表示：乐观其成。

　　会后，摘下镣铐的王镣随同裴渥前去王仙芝下榻处表示祝贺。王仙芝热情的接待了裴渥、王镣等，他讲话：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大家有官一起做，有财一起发；好兄弟一辈子，为了我们的明天干杯！

　　就在这个当口儿，出现了突发情况。匪方二号头目黄巢端起一杯泼在了王仙芝脸上，他大喝一声抡起拳头劈头盖脸的砸向王仙芝。王仙芝顿时鼻青脸肿血流如注。黄巢愤怒嚷嚷道：“咱们说好了一起干大事业的，要打遍天下，现在你个叛徒要自己领官去了，我们剩下的五千多个弟兄咋办啊？”除了黄巢，其他所有骨干成员也都对王仙芝表达了不满。

　　惹了众怒的王仙芝也不敢再提当官的事，他很明白草军“做事”要讲究以和为贵，如果搞“窝里斗”的话他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最后草军把气全发泄在了老百姓身上，蕲州民众一半被驱逐、一半被杀戮。吓得刺史裴渥连夜奔逃至至其他区域，王镣又被囚禁。

　　自此王仙芝和黄巢分道扬镳。

　　877年，叛军延续了流窜作案的老传统。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打完了、抢完了还是照样得另找地方。正月王仙芝攻克鄂州、黄巢攻克郓州（山东郓城县），三月黄巢攻克沂州（山东临沂市）。

　　七月王仙芝、黄巢合兵攻打宋州（河南省商丘市），在宋州围困住了宋威。这个宋威曾对草军下过很重的黑手，还曾吹牛说灭了王仙芝。黄巢、王仙芝分开后第一次“再聚首”就是为了对付这个宿敌，看来草军这次是下了血本要对宋威这个“黑名单人物”定点清除。

　　可是这次宋威运气很好，竟然有人来救他了。张自勉亲率7000精兵解了宋州之围。

　　就在宋州解除围城的同时，朝廷又出现了争端。宰相卢携xié、王铎duó打算让郑畋tián派的张自勉把军队交给宋威管理，郑畋tián对此强烈抗议，拒绝在奏章上联合署名。卢携xié提拔了宋威，让他又重拾“讨贼使”的职位。

　　但此刻的宋威却一门心思养寇自重，不只是“帮”卢携xié破坏草军投降事宜，还不愿给卢携xié的“战争灭贼政策”卖一把力。宋威曾亲口对他的副手曾元裕说：“昔庞勋灭，康承训即得罪。吾属虽成功，其免祸乎？不如留‘贼’，不幸为天子，我不失作功臣。”宋威老奸巨猾、深谙“狡兔尽，良狗烹”的历史教训，想利用农民起义为自己多捞点好处，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七月末王仙芝攻克安州（湖北安陆），八月王仙芝攻克随州（湖北随州），十一月黄巢攻克匡城（河南匡城）、濮州。

　　人生南北多歧路，黄巢攻北仙芝攻南。似乎这二位商量好了，大家都有不同的主攻方向，黄巢仍然在山东老家盘踞而王仙芝已经南下去湖北发展了。

　　877年末，招讨副使杨复光派人前往王仙芝处洽谈投降事宜，王仙芝立马就同意了简直比来劝说的人还着急，于是他赶紧派出尚君长去杨复光那里请求投降。结果尚君长被宋威拦截抓捕了，这个宋威就是当年撒谎说剿灭了王仙芝的那个吹牛大王。这个家伙简直简直是诈骗界的祖师爷了，敲诈哄骗朝廷要钱要兵、偷袭拦截土匪用来邀功，谁还能比这家伙更优秀？

　　人家本来就是要去投降的，你宋威得知消息非但不放行还赶着去偷袭逮捕，最后还在报告中撒谎说是战争俘虏的，你讲不讲武德？还有唐朝官员的正派形象吗？简直比土匪更土匪。

　　尚君长被押赴狗脊岭，在这里他将走完最后的人生路。

　　他被杀掉了，像杀野狗一样杀掉了。

　　想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尚君长还在感叹政治的复杂黑暗、波谲云诡吧！为什么说好的事会变卦？为什么官员之间相互拆台却要搭上我的性命？谁能够保护我而我又该听谁的？

　　当狗脊岭的寒风在呜咽时、当卑鄙的宋威在邪魅诡笑时、当面无表情的刽子手举起屠刀时。这一切都显得很明了，那就是在这场五代十国的英雄杀里谁死了都不稀奇，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场杀人游戏。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这句话并不适合五代，五代是一个完全没有法律、道德、情感的绝望社会。被杀的不一定该死，比如平民。该死的不一定被杀，例如五代的活阎王等。但是我仍然认为我们不要有这种天道已死的价值观，因为这大大地破坏了我们内心的平静，天道已死的观点会导致我们内心的必然堕落、绝望，这是很大的乌云、阴霾，要不得！

　　878年伊始，王仙芝的心情很坏。不仅仅是因为好兄弟尚君长被暗算杀害了，更重要的是当官发财的人生理想完全破灭了。王仙芝去年还相信天道长存，只要投降还是可以当官发财、封妻荫子。可是今年他已经是内心阴云密布，觉得一切都完蛋了。

　　878年正月，王仙芝进犯荆南，遭遇到了官兵的强力抗击。官兵在荆门大破叛军，身处江陵的王仙芝惊闻这一消息，立马将怒火发泄在平民身上。王仙芝开始对江陵屠城，三十万户人杀了三分之一，也就是十万户大约五十万人。

　　看看“天补平均大将军”王仙芝干的好事吧。他扫荡了虚伪、愚弄人的仁礼教化，带来的是狰狞、血腥的无差别式屠杀，管你什么人不听吾话请试吾刀。所以又回到老问题：伪善的秩序，真实的祸乱。孰是孰非？其实不必多想了，即便是这些事又有得选择吗?

　　鲁迅说：“中国人历来是排着吃人的筵席，有的吃，有的被吃，被吃的也曾吃人，正吃的也曾被吃。”这满堂盛宴又怎么少的了老百姓？只不过老百姓并没有资格列席，倒是绝对会被端上餐桌。

　　王仙芝在造反后，几乎天天都在吃席，他到处攻城掠地不是在吃席就是在吃席的路上。但是花不长红、月难长圆，王仙芝的宴席眼看就到了要散场的时候。

　　878年二月，王仙芝在黄梅被曾元裕击败并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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