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祭》

小说简介：人生如春蝉，作茧自裹缠。

章节试读：

　　“家，不可一日无主，烦请各位族人早做决断。”李管家躬于众人前，缓缓道出。

　　“大太太尸骨未寒，灵柩尚未入土，”二太太稍稍抬头，斜眼看向那白须裹脸的老头，“李管家你，是不是心急了？”说完，一丝冷笑挂上嘴角，双眼又转向不远处坐着的四太太。对方似乎未曾感受到这刀人的目光，只一个劲地转动着自己手上的帕子。

　　李管家仍躬向众人，面色不曾有变，仿佛也并未听见二太太的话，只对众人说道：“奴才得大老爷赏识，侍奉权家已五十多年，如今人老而不堪重任。大老爷遇匪，大奶奶也已殉情，奴才认为，家中诸事，还是早日交予权家当家人为好，以便待老奴死后，能给大老爷一个好的交代。”话毕，众人默而不语。

　　挽联随风而起，欲落而又起。虽是烈日当空，权家大宅院里那越长越大的胭脂树却将阳光遮掩得牢实，不留一丝缝隙。也不是没想过砍过，只是当初一斧头下去，那树竟往外渗出红血来，大凶，只得作罢。

　　烨哥儿摇着木椅，不断发出吱呀的响声。三太太看了看他，欲张嘴制止，却又随他。烨哥是这权宅唯一的少爷，权家共育三个孩子，一个是四太太的女孩程姐儿送入了舅舅家的私塾里，一个是二太太的男孩涛哥儿已然夭折，只有大房晚来得子。因此，烨哥儿受到宅中所有人的喜爱，其中无儿无女的三太太尤甚。

　　沉寂半久，堂上正中坐着的一位耄耋老人，睁开了他的双眼，缓缓的说道：“权家的诸事，本就一直靠着大房支撑着，现老大遇害，老二外地经商，老三更是个糊涂的……咳咳……如今确实是需要大房的媳妇暂管家事了，等到烨哥儿成年，便即刻交出管家权。但这当家人具体选谁，先由各位商量，再举手表决吧。”

　　李管家本打算退场，却被老人留了下来，让他也一并参与表决。

　　老人话语一落，整个权宅就如市场般喧闹不绝，此起彼伏的声音堵耳难消。烨哥儿哪见过这阵仗，直哭不停。三太太先上前去安慰了一会儿，待烨哥儿平静后，让下人将他抱了下去。

　　一次次的拐杖敲地终于中止了这次争论，众人终于完成了他们的表态：二太太四票、三太太二票、四太太三票。如今只剩下李管家未投票，李管家看向老人点头示意后开始了他的投票。

　　李管家正欲发言，二太太却突然冷笑了一声，道：“大家还不晓得的吧，这李大管家与我们权家的四奶奶……”

　　“老奴年迈，日渐糊涂，权家产业上还有着一笔账总是对不上，”李管家打断了二太太的话，但只是望向老人，“各位太太们里面，只有四太太是入过学堂的。老奴希望将这笔账交予四太太盘算，这样老奴才有脸面去面见大老爷与大太太。”

　　二太太听闻李管家前半句话似乎被什么噎住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直到李管家说完，二太太便急得直接站了起来：“李老猴子，你可是真的精啊！”

　　“二奶奶您刚才说李管家与四奶奶怎么了？”三老爷突然开口了。

　　二太太一下被问住了，被身旁的婢子扯了扯衣角后似乎反应了过来，缓缓坐下，含糊道：“没……没什么，我方才是说李管家与四太太都是读过书的人，应该是……是有心灵相通之处的。”

　　如今倒好，二太太与四太太的票是对上了，这时恐怕只有请老人决断了。

　　老人迟迟不作声，竟还端起茶盏细泯了起来。青花瓷的茶碗慢刮着同样是青花瓷的茶盘发出刺挠人的声响，但众人即使是再不舒服却也没人敢露出不悦的神情，只得等着他喝完这盏茶。

　　“老太爷……您这还没表态呢……”二太太心里是藏不住话的，先众人一步说了出来。

　　“嗯！光想着这盏好茶了，”老太爷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望向她，“你们二人不还没表态？不能投给自己。”语毕便又拿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两人争半天，倒是忘了自己也要表态这事了。可是不能投自己，也不能让对方得逞，这老头到底想干嘛，二太太心中不解。

　　“那，哪位太太先呢？”老太爷像是下了一道催令，不容众人多想。

　　这时两人居然就开始互相谦让了，都想做后笑者。这一来二去，二太太也被逼急了，竟直接将票投给了呆坐在一旁的三太太。

　　四太太见状直愣了一下，如今就两个选择，要么是让二太太得管家权，要么就是让三人齐票看老太爷的意思。可看今天这情形二太太似乎知道了自己与李管家的关系，让她得管家权，无疑是自掘坟墓。最终四太太也投给了三太太，这样一来即便三太太得不得权，自己都卖了她一个人情。决定权交予老太爷，自己也好全身而退。

　　看着如今三人齐票的状况，众人皆是疑惑满面。只有老太爷缓缓站了起来，但皱纹密布的面容仍看不出任何表情：“我认为，这权交给三太太最好，所以这票我投给三太太，如今三太太以五票胜出。”

　　“什么！”听完老太爷的话，二太太立马又站了起来，直瞪眼，“她做得了什么，天天带着全家吃斋念佛吗？”

　　“我确实什么也干不了老太爷许是说错了吧。”三太太受宠若惊。

　　“怎么，这其中一票就没有你二奶奶的份吗？权家大房里就只出了烨哥儿这一个儿子，方才众人争论，除了三太太，就没人注意过这个孩子，”老太爷起步缓缓向门口走去，途中未曾看任何人一眼，“可见，你们争这个管家权不是为了权家，而是为了自己。我也累了，就这么决定吧，明日大太太丧礼的一切事宜交由三太太全权负责。”说完便离开了。

　　二太太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似乎还没缓过神来，直呼呼地喘着气。

　　“三姐，恭喜呀。”四太太立马就对着三太太恭维了起来，两姐妹互相谦让，竟如孪生的一般。

　　经过一场商议，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抬头不见几颗微光，只有圆月还在挣扎着，妄想冲破黑布的捆扎，最终被阴霾割得遍体鳞伤，只剩下那不到一半的一半。

　　“这烨哥儿为什么会在堂前突然哭了起来，上次在惊马面前都未曾失色，怎么如今……”四太太坐于梳妆台前，卸下妆发脂粉，对身边的婢子说出了疑惑。

　　婢子递上擦布，道：“奴婢也是不解，三太太今天倒是捡了个便宜。她曾经怀孕一月不到便滑了胎，落下病根，跑回娘家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大太太生下烨哥儿后不久才回到了权宅，兴许是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才会格外疼爱着烨哥儿，将其视如己出，如今……”

　　“等等！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三太太视如己出？”四太太放下了准备擦脸的手，望向婢子，婢子似乎也会到了意，道：“那时后宅全由大太太管理，压得整个宅子里的人喘不过气来。当年五太太仗着年轻，不断顶撞大太太，后来她在房中行不轨之事被大太太撞见了，直接被沉了塘……”

　　四太太便加强了心中的肯定：“那这烨哥儿必是她三太太权柳氏的没错了。大太太在世时没人敢往那处想，如今老爷与大太太纷纷殡天，她三太太也不怕别人知晓了。”

　　这时又一婢子来到了四太太的寝屋，靠近四太太耳语：“奴婢在烨哥儿洗澡的时候偷偷瞟见了烨哥儿的右胳膊上好大的一块淤青，像是不久前被掐出来的。”

　　四太太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婢子，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自言道：“好呀！你一向只会明哲保身的权柳氏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为了达到目的，还真的多得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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