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
是熟悉的声音。
卯足力气的一巴掌扇的陆且容眼冒金星,浑身却被绑着使不上力。
她狼狈的爬在地上,珠钗散落一地,身后蜿蜒拖出道长长的血痕。
大雨滂沱,雷鸣电闪。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视线,将眼前的人影不断拉长扭曲,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耳边是雨泣声,心中更是无尽的哀怨。
好恨!好恨!
数不尽、道不明的恨意恨不得将她吞噬、撕碎。盘旋在周围的尖叫、哭泣、咒骂声久久不停。
“报仇!报仇!”有如鬼魅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嘶吼,“杀了许乔!杀了那个贱人——”
*
小河镇位于卫河北部,群山环绕,阳光透过层层繁茂的枝叶,在草地上撒下细碎的光斑。
马车在曲折的小路上缓慢的行驶着,却走的很稳。
车内斜倚着个红衣的美人,青丝随意的散落在肩上,眸光微垂,落在把玩的玉扇上,不点而红的樱唇勾起几分散漫的笑。
就在刚刚,她做了简短的梦。梦境恐怖骇人,又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即使醒来,那悲戚的尖叫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杀了许乔、杀了许乔、杀了许乔……
这不巧了吗?现在的她,正在去接这位许乔的路上。
梅香干坐着,巴巴盯着自己小姐悠然闲适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开口:“小姐,奴婢实在想不明白……”
“这小河镇如此偏僻,那许姑娘好大的脸,居然要小姐亲自去接!还有她那嫡母余氏,谄媚市侩,吝啬狡诈,她女儿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有个同乡的姐妹小桃,就被派去照顾了余氏。克扣份银不说,轻则打骂重则体罚,梅香实在气不过,连带着对这个“许姑娘”也看不顺眼。
“慎言。”陆且容低声训斥:“许乔是父亲义女,见面时应有的礼节不能忘。”
“父亲在朝为官时曾受过许大人的恩惠。若不是他,也不会有今日的陆家。”
后来许家遭逢变故,许长安便带着许乔离开了京城,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消息。
直到前些日子余氏上京投靠,才得知许长安的女儿竟就在小河镇。许长安一年前已因病去世,想到许乔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这才让陆且容去将她接回京。
梅香不知这层,羞赧道:“奴婢知道了。”
行至正午,终于进了城。
余府管家早已候在门外,周围站了不少围观的百姓,伸着脖子张望,想看看能让余家如此隆重相待的客人是何方人物。
只见一坐华丽精致的马车驶来,车身装饰彩漆花纹,窗幔轻薄遮光,摇动中钻出丝丝凉气。车后又跟着两排高大的护卫,皆佩刀。
马车停下,下来个着淡粉长裙的女子,五官精致小巧,十分讨喜。衣服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在阳光下鲜艳夺目。
管家正要迎上去,便见那位“小姐”附身朝车里喊道:“小姐。”
紧接着,车内伸出只纤纤玉手掀开帘子,在梅香的搀扶下下了车。
如火般艳红的衣裙张扬妩媚,衬得肌肤雪白,更艳的却是那张脸,直看得众人呆愣,心中不由得想到:芳华绝代不过如此!
她的眼睛是漂亮圆润的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轻飘飘扫过的眼神像裹着蜜糖的刀子,魅惑又危险,庄重的仪态又压下了那道不清的风情,变得高不可攀起来。
等到陆且容站定,管家才回过神来,连忙道:“陆小姐,请随我来。”
小河镇是座小城,余府却修的出乎意料的大。长廊曲折,亭台错落,院中栽种着许多独有的花草。
入府,许多鲜红的绸缎仍悬挂在房梁之上,一管家嬷嬷正指挥着人将其取下。
“贵府有喜事?”
乍然听见陆且容开口询问,管家条件反射的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是,不过这件事没谈拢,又取消了。”
府内都布置好了,并不像没有谈拢的样子。但陆且容识趣的没有多问,在管家的指引下到达大厅。
厅内早已等候着余家众人。
陆且容不动声色的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已将这些人看的七七八八。
坐主位的是位年近五十的男子,脸稍长,等的有些久了,百无聊赖的乱瞟,正是余氏的哥哥。
身侧是位富态的贵夫人,衣着华丽,面容慈祥,眼中却带着凌厉,是个强势的人。懦弱的兄长,不好相与的嫂子。
左下坐的是余府长子,余幼明,脸色苍白,双眼下挂着两团青黑,乃纵欲过度之相。右下坐的是余府长女,余幼雅,小家碧玉的长相,神色倨傲。
见到走进来的陆且容,余幼明眼中不可抑制的闪过惊艳,起身殷勤相迎:“陆小姐请上座。”
余幼雅却翻了个白眼,冷声道:“丢脸!”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京城来的外人。分明都是小姐,但站在他们面前好像无端就低了几分,就连许乔那个贱人也是,分明是她家施舍才能活,还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更令她不悦的,就是这个眼里除了女人还是女人的哥哥。
“咳咳……”余升咳嗽了几声,赵氏开口道:“陆小姐请坐。”
“上茶。”
两排训练有素的丫鬟端着些糕点茶水进来摆下。
陆且容谢礼,又听赵氏道:“陆小姐的来意我们已经知晓,只是许乔这丫头不懂事,自早晨出府后,便一直未归。恐怕得让小姐等一下了。”
“无事。”一路舟车劳顿,不提她,也得让车夫护卫们先休整几日。
“我已令下人清扫出一庭院供小姐暂住,还望小姐莫要嫌弃。”赵氏一副热情体贴的表情,“这几日也恰逢我们小河镇的河灯节,虽比不上京城,但也热闹,小姐若感兴趣,正好让幼雅带你逛逛。”
余幼雅一听,连忙将头扭了过去,“我不!陆小姐又不是幼儿,难道这也需要人陪吗?”
若是她去陪陆且容,岂不是做的丫鬟般的事?她知道她娘的意思,就是想借机讨好陆且容,但她好歹也是个小姐,陆且容又比她高贵到哪,要她去服侍她?
“我去我去!”余幼明连忙道:“妹妹不愿意我愿意呀,陆小姐,我跟你说这小河镇没有人比我跟熟悉了……”
“哥哥!”余幼雅恨铁不成钢的喊道,“真是丢脸死了!”
余幼雅一刻也不想多待,甩袖离开了。
“别管她,陆小姐我带你去,今天就很好玩……”余幼时浑然不在乎,想上去抓陆且容的手,梅香慌忙挡在了他面前。
“先带陆小姐去休息。”赵氏呵斥道:“真是不懂规矩,平日惯着你们便罢了,近日谁若是冲撞了陆小姐,全部罚去做苦力。”
“还有幼雅那丫头,让她这几日在房中反省。陆小姐切勿往心里去,我等下就喊这丫头来给您赔罪。”
陆且容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面对各种状况没有半分失礼。
“在下是晚辈,夫人不必多礼,既是来做客的,一切便由夫人做主。赔礼更是不必,余小姐性情坦率,倒是令人羡慕。”
“是是是……”赵氏连忙赔笑,又剜了余幼明一眼,“一路舟车劳顿,快带陆小姐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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