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城
拂世斋
月影蒙蒙,幽篁遍野。
今夜的风有些大。家家户户都早早的掩门熄灯,唯我一人坐于桌案前查看古书。
灯火恍惚,忽噼啪的一声响,眼皮早已沉重的我,打了一个激灵。
风声过耳,定睛桌案,多了把玉坠,我抬手拿起,莹光流转,晶莹剔透,端的是一枚好玉。
诗曰: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珑透彩光。脱胎玉质独一品,时遇诸君高洁缘。
“你可化解我的困恼?”
忽的一袭白衣飘至桌案前。
我抬眼瞧她,黑发挡住了她的脸,什么都看不分明。我顿了顿,道“我等你很久了!”而后拿起狼毫,蘸了蘸墨,挥笔写在宣纸上:苏氏卿卿,姑苏人氏,虚岁二十又一,腊月,卒。
袖子一扬,一方幻境被织出:“你的答案在这里,好好瞧着罢!”
幻境:
一个书生走在小道上,左手拿着本书,口中念念有词:“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行至一条溪旁,他停下脚步,将书放置于身后的箧篓里,而后掬一捧清水,先汲了两口,随后用水抹了下脸。忽的那水面幻出一位妙龄女子,面带微笑,脉脉含情。
境外:
我见了那素袍女子身子一颤,知是情动。又转向幻境看去。
只见那书生一怔,后勾起一抹笑容。“卿卿,总角之情,赠玉之期,张颢永世不忘。待我功成名就,便许你花前月下。”说着摸出一枚玉坠,用手慢慢摩挲,注视良久。
画面一转
书生已身着状元红袍,坐于马上,志得意满,俊秀丰神。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路行来,周围百姓俱伸头瞧着,大声议论,街上热闹的紧。行至前方,马突然一顿,而后长嘶一声,前蹄悬空,书生坐的有些不稳,便摔了下去。好不狼狈!还没站稳,便听一声娇笑传来。前方人群转出一名宫装的秀丽少女。书生一呆,忙起立行礼:“公主殿下,不知您尊驾至此,所谓何事?”
“你就是状元郎?父皇为我挑的驸马?”
书生一听,不禁冷汗连连:“殿下,微臣不敢高攀,我本有发小,也早已奏明圣上,奈何圣上……”
“既然父皇做的决定,我不会多说什么,你就是我的夫君。还有,下次向我行礼的时候,把衣冠整理好。”
那华衣少女转身就走,后面跟着两队护卫,其中两人拿着绊马索。
书生这才醒悟,缘何马匹受惊,不禁面露苦笑,收拾衣冠,长揖久立……
大殿上
“臣颢言:
臣本草民,见识鄙陋,所赖天子垂青,皇恩蒙幸。得以面承圣前,浅露私情:微臣惶恐,自侥幸及第,殊荣万千,风光百面。是以臣上不负祖,下得荣后。非陛下无以至今日,然圣恩绵厚,此前又赐臣以驸马,臣私议不可,公主乃千金之体……”
“停!”
大殿上一人端坐,身着龙袍,面向太监说道。那太监忙住口。
“张卿,此类奏章你已上呈三次,朕意已决,毋需多言,朕命你克日完婚!”
“陛下!!!”
那书生缓慢而郑重地磕下头。
那皇上不由地皱了下眉。
“那苏卿卿,朕已许给了当地一位豪绅,今日便是她的婚期,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今日朕也有些累了,你先退下。”
“是,陛下。”
那书生缓缓退下,到了殿门,忽的脚下踉跄,好歹握住门框,不至跌倒,却是眼神木然,嘴里不断呢喃着:“卿卿,卿卿……”
境外:
我听那素袍女子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境内:
“圣上,景玉公主您是最为宠爱的,为何让张颢做驸马,虽说他是状元,可身份卑微,招至驸马,恐损皇室颜面吧。”待书生退下,那太监说道。
“咳,你在我身边也有十几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昔太祖起介胄之中,便践九五之位,此前边锋叠起,大将重兵外行,军令不受,长此以往朝中武官作大,君威日降,必有不测。而张颢少负盛名,科举夺魁,上次殿试朕观之又有经世之才,奈何出身幽微,朕有意使其扬朝中文人风骨,因此招至驸马。”那皇上缓缓说道。
“圣上圣明!”
夜晚
驿馆
书生从腰上解下一枚玉坠,伏案写信,写一半,手微颤,撕了,再重写,又撕,如此反复五六次,最后竟流泪涕泣,好歹写好。将信与玉坠递给书童:“你拿着这两样东西,到姑苏七里街,交给苏家的苏卿卿。”又摸出一锭金子:“一部分给你作盘缠,剩下的你自己就留着!”
“是,大人!”
那书童转身出门,屋内,只余那书生独坐。
深宫
“殿下,这是张颢让我送给苏卿卿的信件与玉坠。”那书童躬于台前,双手托着一封信和一枚玉坠说道。
“哦!”宫装少女向身旁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会意,向前取来。
那少女阅毕,又将玉坠把玩几下,忽见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卿卿予张生。
“他可让你捎什么话了没有?”
“回殿下,没有。”
那少女秀眉紧锁,沉思许久。
“你去时只带着这玉坠,并告诉苏卿卿这句话‘退玉还情,陌路天涯!’”
境外:
我见那素衣女子身子一僵,两行清泪而下。
过了许久。
我隐隐动了恻隐之心:“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素衣女子缓缓转向我:“不知先生所言何意?”
我一怔,抿了抿嘴唇,道:“张生可曾负你?”
“张卿痴我,何来负语?”
“可你消弭于人世之间,游荡于离恨之外。可算负他?”
“先生不知,那日圣谕赐婚,我知违命不遵会移祸家人,只好奉旨成亲。第二日,却收到了玉坠和‘退玉还情,陌路天涯!’顿感生无可恋。便在屋梁上束一段白绫,自己了断。可满腹怨结,这才成了离魂。直到今日,方知张生实不负我。”
“知其因而全其果,你现在可愿被度化,弃离魂之体而重返轮回?这才不辜负张颢对你的一片情意。”
“多谢先生成全。”
说着,那素衣女子渐变回原先清丽模样,伸出纤秀的手掌,印在写有她名字的宣纸上。
“张颢,世道无常,今生无缘,愿来生常伴君侧。”
慢慢地,她的身影变得模糊,最后失了形状,散成了烟。
夜快褪去,天空被覆了薄薄的一层亮,女鬼所站之处已是一片虚无。
隐于房间一角的张生自暗处走出,从袖中掏出三两纹银放置于我的桌案上,而后低头向我作了个揖:
“有劳先生将其渡化,多谢了!”说完,便要离开。我突然忍不住出声,“桌案上的玉坠你还是拿走罢,毕竟物得其主。”张生停住脚步,并不回头,声音沉沉,似裹了浓重的悲伤,“今日她得了渡化,而我也了了此前心结,这玉坠,先生还是送与他人罢!”说完,便大步离去。
我盯着挂坠,重重叹息。
数日后,得了空闲,便独自一人坐在庭院中品着茶,突然想起苏卿卿,不由唏嘘;幻境幻境,心之所想,镜之所幻。不过得了答案也就是了,何必强求真相。正想着。忽然听到路过小厮交谈声,似乎是新上任的驸马爷溺水而亡,忙拉过他打听情况。只听他讲着:“说来奇怪的很,永浴河的水并不很深,要淹死个人不太容易,纵使那驸马爷喝醉了酒,意识模糊,但他手下的小厮立马也跳下河,足够将他救上来。只是他却拼命挣脱那小厮的手,固执而决绝的没入水中。那景玉公主也是个烈性女子,知晓了这件事后,没说一句话,只是那日晚上,默默在梁上悬了个白绫,陪他去了。”
我哑然,一时心内五味杂陈。
此时,落日还未完全下沉。庭内各处像是蒙了层红色,惨淡而陈旧。
摆放在案几上一角的那个玉坠,不动声色的躺着,荧光流转,温润如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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