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条幽深的隧道。
在隧道的尽头,是一道微弱的光芒,让四周虽然漆黑,却又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胜石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面走了许久,视野尽头的光芒越来越耀眼,直到他靠近了,完全沐浴在这光中。
“去吧,跨过它,寻找你的新生。”
在胜石的心底,有声音轻语,仿若清泉流过他懵懂的灵魂。然后他不假思索地穿过光源,看到了外面那蓝天白云下的一片白色和黄色的花海。
“这是哪?”
胜石下意识深吸一口气,从混沌的思绪中清醒过来,那声轻语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眺望四周,入目所见都是一样的景色,来时的路消失不见,无边无际的花海包围了这里。
但没过一会儿,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汽笛声,轰隆隆的声音紧随其后。
“那是火车?”
胜石循声望去,只见一列通体漆黑,车头汽门腾腾冒着水气的老式蒸汽火车从天边乘风破浪般驶来。
在它的身后,长长的车厢似乎无穷无尽,一眼望不到头,而且没有铁轨,没有车站,没有栏杆。
它理所当然地行驶在这片花海之上,车轮滚滚而来,在车体两侧激起一道道气浪,仿若海面上破浪前行的战舰。
“怎么回事?”胜石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牢牢锁定在冒着蒸汽的火车头上,注视着蒸汽列车。
这般过了也许几秒,也许几分钟,火车渐渐驶近,那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道回应的目光。
那一眼,像是一道光束,一下子就照到了胜石的身上。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仿佛因为目光的交接产生了什么联系。
一股轻柔的拉力从行驶中的蒸汽列车上传来,他有些抗拒,但又被那股力量死死地抓着。
仅仅过了几秒,力量陡然加大,整个人猛地一震,像是一颗炮弹冲向了蒸汽列车。
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一辆黑色的蒸汽列车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
蒸汽列车只有驾驶室的外面似乎包着一层装甲,上面布满了各种奇怪的凹痕,根本看不到驾驶室里面的情况。
而后面的车厢新旧参半。虽然看起来是载客车厢,但每节车厢的窗户玻璃都是不透明的黑色,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里面究竟有什么?”
胜石只来得及升起这个短暂的念头,便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这一刻,他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感觉,或者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是一块木头,不只是感觉,就连思维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还好这样的变化只是一瞬间,当视野里再度恢复光亮的时候,他就来到了一节车厢里面。
这里面空无一物,既没有座位,也没有床铺,墙壁洁白无暇,只有一扇扇窗户镶嵌在上面。
透过窗户,他看到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花海,附近的花因为蒸汽列车带来的气流而波涛汹涌,但没有一片花瓣掉落。
“这里是火车的车厢?”
他的视线缓缓收回,借着玻璃,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颗漂浮在车厢中的直径大约半米的光团。
光团持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看起来像一团发光的棉花糖。
“我是谁,发……发生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来,光团身上的光芒就突然开始剧烈闪烁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汹涌的思绪试图寻找一个靠谱的答案。当这种感觉变得强烈时,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与此同时,他对世界的感觉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时,一声绵延不绝的汽笛声响起。
他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像旋转木马一样在运动,一切都是五颜六色的,杂乱无章的,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光线也变得奇形怪状,所有的声音都在离他远去,而自己像一片羽毛般飘了起来。
甚至,连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接着,他又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收缩、膨胀,收缩、膨胀,一种泡在温泉里的舒适感包围了他,那感觉仿佛一切都回到了生命最初始的混沌状态。
忽然间,他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剧烈地变形,仿佛一切都变得柔软起来,可以无限揉捏、拉伸。
在扭曲的空间中,他看到各种影像,听到各种声音。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颜色,图像,声音,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终于,他的意识又回来了,他的思想也回来了,整个人从混沌的幻象中回到了现实。
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胜石。一名来自地球的人类。
胜石定了定神,看向玻璃窗,上面映出一张缺少细节的人类脸庞。
浓密的短发,稀松平常的五官,除了一双眼睛偶尔闪过一丝灵动的光芒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
胜石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脑海里浮现出一颗在空中飞行的导弹。
它落在城市的郊外,刚好波及到他。
没有痛苦,但那一瞬间的对死亡的恐惧直到现在还牢牢控制着他的心跳。
胜石无比确定自己死在了那场导弹袭击中,但又在这里复活,重新获得了人类的身躯。但除了这一点点记忆,他的生活,他的过去,似乎都消失在了那道火光之中,大部分都想不起来了。
“我这是到了哪里,天堂,还是地狱?”
胜石喃喃自语,也许生前有很多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但他现在已经永远失去了体验它们的资格。
他这般沉默,盯着窗户怔怔出神,度过了三个多小时。
所幸胜石没有精神崩溃,而是冷静下来,开始考虑当下的处境。
对于死而复生这件事,胜石不能说是耳熟能详,也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了,只不过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反倒觉得不可思议。
但不管怎么说,活着终归算是件好事,只是眼下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到了天堂,还是地狱,又或是另一个世界。
好在这里的环境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他已经不在刚开始的那个车厢了,而是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房间,大概30平左右,并且只有窗户,看样子应该是乘客专用的包厢之类的。
可以说这个房间干净得连老鼠都不愿意看一眼。
不过他一摸身上的衣兜,惊讶地从里面掏出一本巴掌大小,不过两三毫米厚的小册子。
它的封面上写着“往生手册”四个字,翻开之后的第一页,洁白的纸张上是规整的三行印刷体:
【欢迎搭乘酆都-9号往生列车,目前共有乘客19450806人】
【目的地:灵城】
【请乘客全程保持镇定】
这一刻,胜石算是知道了,没有所谓的天堂和地狱,这里是彻彻底底的亡者世界。
列车之外,盛开的是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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