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印礼的前一天，罗伊做了个梦，住在天界的众神凋零了。
伪神统御了世界，信徒们在战争、饥荒、瘟疫里像蛆虫般蠕动着，他们彼此缠绕纠结，无数条赤裸的身子相互抚慰，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彼此亲吻。
他们的指甲慢慢生长出来，一寸寸扎进对方的皮肤和血肉里，鲜红的蚯蚓从指缝里爬出来。
挣扎着的人们无意识地蠕动成为一张巨大的血色手掌，那只手握住了他，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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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光历113年12月7日，希瓦帝国东部教区坎伯兰郡，雪下了整夜。
天还没亮，就有四五个小男孩早早地来到钱宁镇大教堂前准备受印礼了。
男孩们穿着毡靴，把教堂前的新雪踩得乱糟糟的，他们的脸蛋冻得通红，浅黄色的头发上结了一层霜，身上绣着教会纹章的新棉布褂被内衬撑得鼓鼓囊囊的。
十二三岁的孩子总是闲不住，他们乐于挑战自以为的权威，所以当教堂的服侍——老汤姆从库房里拿出木铲和扫把准备清理积雪的时候，男孩就把唾沫吐在雪球里，朝他的脸上砸去。
“嘿！你们这些浑小子！”汤姆挥舞着手里的扫帚吓唬他们：“神明不会挑选顽劣的家伙来玷污自己的名声！”
“看来确实是如此，就像当初神明没有挑选你一样！”带头说话的孩子体格最为健壮，他是本地富商贝肯家的少爷埃文·贝肯，不过他更喜欢别人叫他的外号：小牛埃文。
埃文的话让其他孩子哄笑起来。
老汤姆的脸气得通红，身子也发起抖来。
他在大教堂有一份足够维持体面的工作，在大多数时候，教堂服侍的身份都让他觉得光彩，尤其是每次见到老家那些只被准许在田地里干活的穷亲戚时，“汤姆在为教会干活，他是神明的仆从了！”他们总是在田坝闲聊时伸出大拇指这么说道。
可汤姆依然记得，他在十三岁那年的受印礼上，却没能成为神的选民。
当神甫把红酒滴在他的额头上时，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他相信自己比任何人都更虔诚，自己理所应当被神明选择，可酒液却顺着他的眉间流下，什么也没发生。
他没得到神的印记，没被神明选中，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笑过了。
其他人的笑声无疑是对埃文的鼓舞，他嘲讽的声音更大了：“神明当然不会选择你，就像有人会把路边的牛粪选做自己的孩子吗？”
“你——”汤姆气得咬紧牙齿，额头上青筋凸起，但他无可奈何。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到跑不过一个孩子，他应该追上眼前这个浑小子，使劲用扫帚条扇他的屁股，可是小牛埃文的父亲——真正的神的选民，拥有印记的贝肯爵士，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汤姆曾无数次在深夜走进教堂，虔诚地在神像下反思自己为何不被选中，他本应成为一名高尚的神甫，而不是做着教堂里最低贱工作的服侍。
如果是那样，即使是最顽劣的孩童都不敢去嘲笑一位神甫，又或者哪怕他只是成为一名教士，也不会招致这样的侮辱。
“牛粪！哈哈哈——”孩子们又哄笑起来，“埃文你又拉在路边了是吗？”
他们中一个又瘦又高的小子被气氛煽动起来，附和着小牛埃文，可下一刻，他立刻就后悔了自己的多嘴。
瘦高个孩子看到大教堂侧面库房的门打开了，虽然天还有些昏沉，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从门后走出的男孩是教堂的罗伊·沃斯。
埃文显然也注意到了罗伊，他和自己同龄，但体格却要小上一号，看起来有些削瘦，但有时小牛埃文会认为那是一种错觉，他和罗伊较量过很多次，自己从来没占到过便宜，反而有好几次被对方压在身下。
小牛埃文不相信看起来瘦弱的身体里面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也许罗伊不合身的黑色教会长袍下面都是结实的肌肉，这么想时他的屈辱感会缓解许多。
不只是埃文，在场的所有男孩几乎都被罗伊教训过，他们变得鸦雀无声，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
“早上好，汤姆先生，我还以为是前天夜里在厨房偷吃的野猫又跑回来了。”
罗伊只对汤姆打了招呼，装作没看见旁边那群顽童。
小牛埃文的脸气得涨红，他知道这句话说得可不是别人，有一次罗伊把他打趴下后，曾带着戏谑地说他：“小牛埃文，不如叫小猫埃文吧！”。
自那以后他就讨厌和猫相关的一切东西，连邻居家孩子的花猫都被他扔进了水井里。
“神明会祝福你的，罗伊。”
汤姆脸上的皱纹舒缓了许多，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希望受印礼上能听到属于你的号角。”
汤姆打心底感谢罗伊，不仅仅是他现在为自己脱离了难堪的局面，更多是因为这个少年是教堂里为数不多愿意听他说话的人，他没有因为懂得读写就看不起自己这个老家伙，甚至还愿意教导自己识字。
所以他希望神明会祝福这位善良的少年，包括在今天的受印礼上。
汤姆时常会觉得罗伊一定是位贵族家的少爷，他的父亲至少应该是一位伯爵，因为他和眼前那群浑小子不同，一举一动都像真正的贵族一样（至少是汤姆以为的贵族），他的气质带着少年的灵气和超出少年的沉稳。
但命运就像是开玩笑一般，事实上罗伊·沃斯是被大教堂上一任管理者理查德主教抚养长大的，他只是一名孤儿，甚至连姓氏都是理查德主教为他取的，但汤姆还是觉得他也许是哪位老爷不敢相认的私生子。
“谢谢你的祝福，愿神明带予你安康。”
罗伊没有继续停留在广场上，他心里还在因为昨晚那个奇怪的梦而心烦意乱。
教堂外冰冷的空气灌进他的胸腔，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罗伊径直走向教堂主楼后面的厨房，就算今天的受印礼自己也要参加，也得先帮教堂准备需要用到的东西。
“他总是这样，装成一个大人......”埃文看着他的背影嘟囔道。
埃文不喜欢罗伊，他和其他男孩太不一样了。
他虽然长相俊秀，却是个黑头发棕眼睛的怪胎，而且是个孤儿，也有男孩会更粗野地骂他是野种，当然这种人都免不了吃上他的拳头。
罗伊虽然厉害却并不好斗，从不在打架中出风头，总是别人挑事他才会出手，然后干净利落地把对手压制在地上，也不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在压倒对手后把唾沫涂在对方脸上作为羞辱，而是等到对方放弃反抗后起身接着做自己的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当埃文第一次被罗伊这么教训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对方害怕自己的爵士父亲找上门问罪，但事实上，他和所有人动手都是这个样子。
埃文虽然讨厌罗伊，不过当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又会发觉自己对罗伊是有些佩服的，他不愿和其他男孩说自己在心里偷偷给他们排过名，而罗伊是所有他见过的同龄人中让他第二佩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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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走进厨房，打开半地下室的入口，香料和作料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记得入冬前附属教堂的果农捐赠的一大桶苹果被搬到了地窖里。
它本来是应该送到库房的，但是和新主教一同被调来的副主教显然认为那不合适，因为没资格和教士同住的罗伊和汤姆都住在库房，副主教尤金是个小气且多疑的人，他不信任他们俩，尽管他们（主要是罗伊）除了偶尔被卷入一些男孩之间的摩擦外没有任何品行恶劣的前科。
但罗伊明白，他们不被信任的原因更多在于他和大教堂上一任的理查德主教关系过于亲近，新任主教莫里斯还因此怀疑过他是老主教留下的眼线，偷偷烧掉了他寄给老主教的书信。
罗伊点亮烛台上只剩下半截的灯芯草蜡烛，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到了装苹果的木桶，本应该堆满木桶的苹果只剩下一小半，当然有苹果本身会缩水变皱的原因，但更多是因为那些贪嘴的见习教士。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免不了一顿骂了，副主教一定会把丢失的苹果都算在他的头上。
“希望还能剩下二十个。”罗伊借着烛光开始清点苹果的数量。
又有三两个孩子早早来到广场上，他们无事可做，便唱起了教会曾经教过的赞颂神明的歌谣，罗伊在地窖中都听到了他们带着兴奋的歌声。
作为跟随主教长大的教会内部人员，罗伊其实有些羡慕广场上对受印礼满怀憧憬的同龄人。
所有年满十三岁的孩子都要参加的教会的受印礼，这是每年教会最隆重的活动之一，也是孩子们的成人仪式。
对孩子们来说，受印礼是一场关于神圣和资质的测试，那些虔诚且资质非凡的人们吃下世界中心生命之树上结出的圣果，就能够成为神的选民，教会、爵位以及神术师的大门都将为他们敞开，甚至他们的父母也都相信着这个代代相传的美好寓言。
但罗伊根据多年的观察发现的是：那些吃下圣果的孩子无论资质和虔诚与否，都能得到神的印记，如果非要说印记和潜质有什么联系的话，那便是只有真正万里挑一的、近乎完美的孩子才能获得完美的、可成长的印记——成为一名安奇。
而拥有完美印记的人罗伊很少能够见证，了解的也就更少了。
罗伊还从老主教那里得知了，这些年来，钱宁大教堂从上级教会所分得的圣果越来越少，能在教会的受印礼上吃到真正圣果的，只有那些家里花了大价钱为教堂翻修或是捐赠的孩子，在教堂管理者和乡绅伯爵们默契的缄默中，这种做法已然成为了绝大多数教会地区秘而不宣的法则。
而那些在众目睽睽下普通家庭孩子吃下的“圣果”，就是罗伊现在正在准备的苹果，它们二者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只是当他们吃下“圣果”却没能得到印记时，便会被冠上不虔诚或是没资质的帽子，然后在反思与落寞中终此一生。
罗伊想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汤姆的样子，他不知道对于这位虔诚的信徒而言，这个真相和他现在正在经历的现实相比哪一边更残忍，所以他从未和汤姆说过这些。
不过现在轮不到罗伊担心汤姆了，因为他很快就要成为下一个汤姆。
昨晚新主教吩咐他准备假圣果的时候，郑重地承诺了：在他年满十三岁后也不会把他赶出钱宁大教堂让他自谋生路，他可以和汤姆一样在这成为一名体面的教会服侍。
这可不是主教的好心，而是剥夺后的一种安抚，用一份工作要求他这个知情者放弃本应属于自己的那个圣果。
“如果老主教还在，他一定会为我保留一颗圣果......”罗伊不禁想到老理查德亲自教导自己读书写字的那段时光，他甚至会教导自己修习贵族的语法语音，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替他接手这个教堂。
但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两年多前，理查德主教却突然从钱宁镇大教堂调到了隔壁的冈特镇，那是个富裕的地方。
“二十二个，足够了。”
罗伊仔细清点了两遍后叹了口气，把苹果连带木桶一起抱在怀里，现在他要把它们从后门拿到教堂中殿，最好别让其他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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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虽然老了，但干活依旧利落，他很快在大教堂门前的广场上清扫出一片供人逗留的空地。
顽童们的兴致被打断后，注意力转移到了其它地方，他们比起了在雪地里摔跤，或是谁能把雪球扔的更远。
之后又有几拨孩子被家里人领到教堂广场，他们大都穿着粗麻布的衣服。
许多普通人家的孩子并不能经常来到镇教堂，甚至成年人也一样，他们绝大多数祈祷和捐赠的工作都是在村庄附近的附属教堂完成的，所以当他们近距离地看到钱宁大教堂时，立刻便能体会到一种庄严和神圣的感受。
钱宁不是个富裕的镇子，教堂修筑得不如冈特镇那样精美严谨，更没有坎伯兰郡主教堂的宏伟，但是对于最多只参与过二层木屋建造的农民来说，一座拔地而起的、开间三十多米的石头建筑实在是难以置信，钱宁教堂仅凭自己的高大就足以让他们心生崇拜与畏惧。
相对于大人们的严肃，即将参加受印的孩子们则显得有些紧张，但更多是兴奋，他们都在虔诚地向神祈祷着，也有些只是跟着做出虔诚的样子，很多孩子都太年幼以至于无法理解神的印记对于命运的意义，人们很难对这种孩子再多要求些什么了。
除了要参加受印礼的家庭外，一些普通的镇民也会被要求作为信徒和观众参加这一宗教典礼，到来的成年人中相互认识的会围成一个松散的小圈子，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着，他们的话题当然都围绕着今天的受印礼。
城镇市场的羊毛商问道：“今年的受印礼上会不会出现完美的印记？”
“别做梦了，钱宁镇至少有三年没有出现过有这种资质的孩子了。”
鞋匠伸出三根手指大声地说道，唯恐别人听漏了他的声音。
另一边的洗毛工赞同道：“是啊，去年整个坎伯兰郡能够有完整印记的也只有不到十个孩子......”
“可是你没听说吗？”一个妇女从一旁伸出头来，人们都知道她的丈夫是国王的护林员。
那女人接着说：“......坎伯兰的郡守——杜克伯爵家的少爷，今年也刚满十三岁。”
鞋匠觉得疑惑：“杜克伯爵的儿子虽然可以选择在地方教会受印，但郡里的老爷们不会乐意的，完美印记的诞生可是一个地区的荣誉。”
“‘钱宁需要一位资质非凡的受印者为这片土地振奋精神，’这是伯爵的原话，当然我也只是从伯爵的管家加西亚那里听说的。”
事实上，这些是她丈夫从森林里赶路的士兵口中听说的，当然也是士兵说这个传闻来自于伯爵的管家。
羊毛商倒希望这是真的，因为农民们笃信诞生完美印记的地方是神明亲自降临过的福地，他们会更愿意去这些地区的市场上售卖自家的羊毛，哪怕路程会更远一些。
这个中年商人语气中带着些期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今年钱宁镇就会诞生完美印记的安奇了！这毋庸置疑，高贵的血统最被神明眷顾。”
给他干过活的洗毛工也附和道：“没记错的话他的父母也都是完美印记——那些神选的最完美的孩子几乎都出自这样的家族。”
镇上马场的马倌对这种话题很有见解，他终于找到机会发表看法：“两匹强壮的纯血马会产下更强壮的纯血马，这对人也适用。”
他们又七嘴八舌地谈论了一会儿后，忽然听到轻快的马蹄声从大教堂西边响了起来。
“快看，那好像是杜克伯爵家的少爷——威廉·杜克！”
威廉·杜克的出现几乎吸引了广场上所有人的注意，人们带着出乎意料、敬重与好奇看向马蹄声的方向。
小牛埃文听到人群的动静后也松开了被他摔在雪地上的男孩，他一眼就看见了高高地骑在马背上的威廉，“没错，是他，最让我佩服的家伙！”。
威廉浅金色的半长发上挂了一层冰，脸蛋被风吹得通红，蓝宝石般眼睛中闪烁着高傲，他的鼻子小且窄，虽然已经年满十三岁但脸上还带着孩童那样的柔和。
威廉的腰间佩着一把象征贵族身份的长剑，即使穿着厚厚的羊毛衫和蓝色的软布长褂，也能看出他有着匀称修长的身材，要培育出这样出众的身体，丰富的营养和良好的训练缺一不可。
“也许杜克老爷说得对，钱宁的确实需要这么一位少年来振奋我们，今年的受印礼可真令人期待啊！”鞋匠看到威廉·杜克后不禁感叹道。
威廉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高大的男人，他看起来有三十多岁，骑着一匹花色马，穿着羊毛的灰色短衣和细布斗篷，鹰钩鼻，方下巴，深眼窝，宽檐的毡帽挡住了额头，看起来有些其貌不扬。
小牛埃文记得他叫巴顿，是威廉少爷的扈从，也是教他战斗的老师，他总是一副沉默的样子，除了回复命令外很少发出声音。
骏马靠近人群后停下了脚步，人们对马上的威廉行脱帽礼或是侧目点头以示尊敬，他虽然还未继承爵位，但显然作为杜克家的孩子，这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人们相信，在受印礼后，他的贵族身份会随着获得完美的印记而再次被神明佐证。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年轻的威廉·杜克是不愿成为一名贵族伯爵的，他对自己的未来有其它打算，而他今天也正是为此而来。
“威廉少爷！你能来可真让我意外。”
埃文走上前去，他的父亲贝肯爵士曾带他上门拜访杜克伯爵，他那时候便结识了威廉。
在埃文眼里，威廉是个无可挑剔的模范贵族，他和自己认识的那些在溺爱中长大的纨绔子弟们不一样，他进取、自负又优雅，在打斗上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身手。
“埃文兄弟，难道你怕我在受印礼上抢了你的风头？”
坐在马背上的威廉笑着说道，他的声音还有些孩童似的稚嫩，但变得坚定有力是迟早的事。
“当然不会，能和你一起参加受印礼是我的荣幸才对！”
骄傲的小牛唯独在威廉面前才会如此放下自己的姿态。
老汤姆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走过来，把来访者的马牵到教堂的马厩里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当汤姆靠近时，他才发觉威廉胯下的骏马有多么漂亮，它肌肉紧实，毛发光亮，站在那里比汤姆还要高上一头，如果这匹马牵到市场上出售，至少能卖出十个金币的高价，那足够支付一个普通工匠十五年的工钱！
威廉少爷小小年纪竟然能驯服这样的好马，汤姆不自觉地对他更加敬佩了。
扈从巴顿先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了汤姆，但威廉少爷却没有要下马的意思，汤姆只好在一旁继续等候。
“好了，小牛。”威廉结束了刚才的话题，埃文的顺从让他很是满意，“他是不是也要参加今年的受印礼？”
“是的。”
埃文立刻明白了威廉所说的人是罗伊，他不清楚他们是如何认识的，但威廉曾经不止一次地向他打听过罗伊的消息，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仇怨。
“好吧，那么——”威廉眯着眼，口中长吁出的气体遇到寒冷后变成了眼前的一团水雾。
“那个黑头发的怪胎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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