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看在这杯酒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别再这座城里待着了！这里不是像你这样的学生能来的地方！”
说这话的是个壮汉，三十上下，裸露着上身，下身也只穿了一条灰色短裤。身遒劲的肌肉，线条分明，暴起的青筋宛如小蛇盘在臂上。虽然坐在椅子上，来往的服务员却仍矮他一个头，可以想象站起时该会是怎样的魁梧。
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横跨了整整一张脸，从左额头一直延伸到右下巴。很难想象是怎样的武器才能造成如此夸张的伤痕。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最多二十出头的男学生。和壮汉的凶悍不同，男学生长的相当清秀，一双淡蓝色的眼眸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乌黑的头发一直蓄到了肩膀，一看就知每天都有被精心打理过，在酒馆昏黄的灯光下竟显现出丝绸般的光泽。谈笑间总是不经意的露出一抹笑容，给人一种相当温和的感觉。
美中不足的是学生穿着一身灰色长袍，将全身遮的严严实实，看不出他的身材如何。但从偶然间显露的纤细手臂来看，想必不会太过壮实。
听了壮汉的话，男学生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方形徽章，上面印着一条展翅欲飞的赤色飞龙。这是最能证明他学生身份的物件，只有世界联合学院的学生才会佩戴这样的徽章。
“说实话，我也不想在这里待着，可是我已经收了自己世界的助学金，若是带不回点技术回去，恐怕会直接去坐牢。”
“你也不容易啊。”
壮汉点点头，对学生的遭遇表示理解。自从卡俄斯建成以来，各个世界都觊觎着这里的技术，每年都会用高额的助学金忽悠不少学生来这里游学。可在这座命如草芥的混乱之城中，能安然无恙修完四年学的学生实在是少之又少。大多数就连身上的骨头都会成为别人牟利的物品。
“现在好像是上课时间啊。”
壮汉押了口酒，看了一眼手腕的金表，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听到这话学生有些尴尬的揉了揉脑袋，小声解释道：“我在校外打点零工，在上工之前先来喝点小酒。”
壮汉立马警觉了起来，坐直了身子，盯着学生的脸追问道：“你做的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怎么会，怎么会，是正经工作啦，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
见少年慌张的表情也不像是说谎的模样，壮汉这才放下心来。虽然眼前的男孩与他根本没有一点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让他下意识的想要关照几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卡里奇·伍德”
“卡里奇·伍德？”
壮汉皱紧眉头将学生的名字给念了一遍，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的名字怎么了？”
卡里奇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没什么。”
壮汉终于确信这和那莫名的亲切感一样，只是自己的错觉。索性不再去想这个名字，接着说道：“马克·琼斯，这是我的名字。如果以后你遇到了麻烦可以报上这个名字，我想大部分人都会给我点面子的。”
“啊，这怎么行！”
面对马克的突如其来的好意，卡里奇明显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也让马克暗暗放下心来，看起来这小子并不像是会拿自己名号胡作非为的人。
“要不我再请您喝一杯吧？”
“不，免了。我还有事要做，不能喝太多。”马克推开酒杯站起身来。他的身躯看上去比坐着时又要高大了几分，如一座小山站在那里，脑袋几乎要与天花板齐平。
“回头见。”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马克只是摆了摆手便转过身去，打算从酒馆的大门离开。
“哐当！”
还没等他走上几步，酒馆的大门就被人狠狠地踹了开来，一大帮凶神恶煞的家伙鱼贯而入，将酒馆瞬间围的水泄不通。
“客人，这里禁止闹事·······”
一直坐在吧台前昏昏欲睡的店长被吓了一跳，从睡梦中惊醒的他有些愠怒，他正打算上前理论，狠狠的敲他们一笔，然而银色左轮冒着热烟的枪口，是他人生见到的最后一幕光景.
“砰！”
店长应声倒下，看着地上流淌的血迹，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开枪的是个穿着无袖夹克，留着莫西干头的年轻混混，他转动着手里的银色左轮，来到酒馆的中央，缓缓在客人中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在了马克身上。相当猥琐的笑了起来，吐出长长的舌头，上面打了相当数量的舌钉。
“别来无恙啊，马克大哥。”
“······比利。”马克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混混的名字，眼底似乎燃烧着怒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别这么紧张嘛，我可是特地来找老兄弟叙旧的。”
“这就是你进来就把酒馆老板杀掉的理由？”
“谁叫我的宝贝说她饿了呢。”比利浅浅亲吻了一口左轮的枪口，不无爱怜的抚摸着枪身。
抓住这个空隙，马克整个人弹射了出去，肌肉发力产生地反作用力，将酒馆的地板都踏碎了，他的动作像丛林里的猎豹，野蛮而迅捷。但比利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像雨林里的巨蟒，狡猾地躲闪着，躲过攻势的同时手中银色的左轮也向马克发射出了他一颗颗的獠牙。
还在追赶的马克并不躲闪，只是略微下蹲，强大的核心力量带动着粗壮的手臂，一记刺拳打向空气中，产生的气流竟硬生生的将子弹逼停。
“我已经将银色追猎给你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以聊的了。”
马克将头微微向左偏去，一枚银色的子弹随即从他的右耳边擦过。这枚子弹如同有生命一般自动回到了比利左轮的弹匣中。
比利将弹匣重新装填好，看着自己锃亮的左轮满意的吹了一声口哨。
“这银色追猎是不错，但我想来想去，这玩意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枚会自动追踪敌人的子弹而已，根本不能让你在无法地带占据一席之地。”比利随手朝着天花板开了一枪，一名躲在桌下的客人却是应声倒地，脑袋被打出了一个大窟窿，脑浆连同血液一起染红了木板。
“神赐之器······”稍微有点眼界的客人绝望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自暴自弃的说道，“完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没错，这位先生你说的对，你们确实都要死在这里了。毕竟若是被守夜人发现私自持有神赐之器还是挺头疼的。”比利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身后手下立即心领神会，统一端起了自己手中的枪支，将枪口对准了酒馆里的每一个人。只待一声令下，子弹就会洗礼这个小小的酒馆。
“你这个混账！”
马克脸色铁青，他自己虽然有自信能够逃出去，但其他人却不一样，恐怕都会死在这里。想到这里，马克下意识撇了一眼身后的卡里奇，却发现这小子居然仍躲在桌下小口喝着酒，简直心大的另他感到一阵无语。
比利不无挪移意味地微微扭起嘴角环视四周，嘲弄的说道：“马克大哥，你就是这点不好，心太软了。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这个了，要不是当初你放过了我，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念在这救命之恩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选择————把你另一件神赐之器交出来，我就放这里所有人一条生路，否则————哼哼，你懂的。”
“你还真是个畜生，老子当年就该把你剁去喂狗！”
“交还是不交？”
比利一抬手，立即响起一片齐刷刷的上膛声。
“3————”
“2————”
“1————”
“够了，比利，你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收手吧。”
“马克大哥，你还是这样，自以为是。”
比利挥了挥手，无数子弹像死神般飞出打算收割酒馆里每个人的性命.
“啊，完蛋了！”
在绝望的叫喊中，酒馆里的人们闭上双眼，静待死亡，但想象中的痛苦却并未来临。人们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刚刚的子弹已经全部化为齑粉散落在地上，只有一个高大的红色身影屹立在酒馆中央。
“终于来了吗？”比利看向那骇人的红色怪物，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眼里的贪婪与癫狂毫不掩饰的散发出来.“马克大哥，把它也交给我吧！”
“看来我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比利。那我只能用拳头来让你清醒清醒了.”
红色怪物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闪到比利身前，巨龙利爪般的大手死死的钳制着比利，右手的冲拳如同攻城的重锤，狠狠的将比利砸向地面。
受到重击的比利瘫倒在地，他拭去嘴边的鲜血，咧嘴对化身怪物的马克做了个怪笑.
“太棒了，这实在太棒了!马克大哥，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死亡离我如此之近了！”
突然，比利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对马克说道：“对了马克大哥，你说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你错了，我可比你了解的多的多啊。”
只见比利将银色獠牙举起，对准自己，扣动扳机.
“砰！”
一朵血花于比利头颅绽放，诡异的血雾在酒馆蔓延起开来。酒馆里因为恐惧而默不作声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就连比利的小弟都开始慌张起来.
马克看着眼前的血雾，瞳孔不由地颤抖着。虽然不知道比利到底做了什么，但无论怎么看状况都相当不妙。
随着血雾蔓延到整个酒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酒馆内无论是无辜的群众还是马克的手下，都直直的站立了起来，他们团团的把马克围住，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
“马克大哥，不要抗拒你的命运。来吧，把你也交给我，连同你身上的‘狂战之血’也一起交给我吧。”
人群慢慢地向马克走来，近乎疯狂的撕扯着马克的血肉。马克的内心抗争着，虽然眼前的人们已被比利控制，但他们毕竟只是无辜的群众。
【收获·····去收获更多的死亡·····】
耳畔传来了模糊不清的低语，声音晦涩而又诡异，完全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像是受到了声音的影响，马克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双目逐渐变得通红，眼中的理智之光在飞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癫狂。
“没错·······我要收获·······去收获死亡·······”
口中重复着意义不明的话语，炽热的业火在马克四周燃起，马克像地狱的恶鬼疯狂的屠戮着，平常充斥着欢声笑语的酒馆已然成为了血的海洋。纵然已经失去了理智，马克仍能感觉到流淌在自己体内的狂战之血在欢腾，在尖啸，在歌颂着死亡之名！
直至最后一人倒下，这如梦的呢喃才戛然而止。恢复神智的马克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尸体，又低头看看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喉结上下动了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两行血泪顺着马克的脸颊缓缓留下。
尸山血海中，血液慢慢的聚集在一起，凝固成一个人形，而血人手上那把银色的手枪，显然表面了他的身份.
“马克大哥，你总是说我滥杀无辜，你看，你做的不是比我好多了吗？“
马克跪倒在地，发出沉闷地嘶吼，他用四肢支撑身体，血红地双目像是野兽的双眼死死的锁住猎物.
“你也听到了吧？真的听到了吧？很美妙吧？这是我主死亡降下的恩典！”
比利张开双臂，仰起头对着天花板，狂热的笑了起来。马克抓住机会扑向了他，但在触及比利的一瞬间，比利便化为一团血雾，正当马克打算转身寻找比利的身影，一把手枪抵住了他的后脑勺，比利趴在马克的肩上，侧着头对着马克的耳朵轻声昵喃。
“感激我吧，是我让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领略到了死亡的伟大。”
“啪~啪~啪”
空气中突如其来的拍掌声让比利一整激灵，更诡异的是他发现自己如何也扣动不了银色獠牙的扳机.
“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好大的火气啊，所以说我才和外神信徒们打交道，脾气太差，一点就爆。”
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从酒馆残破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杯还没喝完的威士忌，轻轻抿了一口。随即便站起身来，向动弹不得的比利走去.
“呵呵，小鬼，你也是来找神赐之物的吧？这样，你把他的神赐之物拿走，算是我送给你的，你也别装神弄鬼，我们坦诚相待怎么样？”
“哦？为什么我不能两个都要呢？”
“哈哈，小鬼，我可是血雾之体，就算你能控制我，你也拿不了这把被我雾化的银色獠牙。”
少年一步步的向比利逼近，时间宛如被静止，只有他能在这世界遨游，他来到比利身旁，在比利那不可思议的眼光中取下了那把银色獠牙。
“咦？我这不是很轻松的取下来了，大叔？”
“怎，怎么可能，不可能，神赐之物，这明明是属于我的神赐之物！”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少年将胸前的徽章拿起，在比利的眼前晃来晃去，徽章的图案是一团幽紫色的磷火，传说是地狱使者所带来的火焰。
“你，你是守夜人！”比利的大脑有点眩晕，他一直以为守夜人只是市井里的传言，据说他们神出鬼没，像地狱使者一般审判那些被神赐之物选中的人们。关于他们的传言很少，但令比利印象深刻的一个传言就是，没有一个拥有神赐之物的人在他们手上活了下来.
“你······是来赐予我死亡的吗？”
比利的话语里掺杂着半分希冀与半分恐惧。
少年食指抵住嘴唇，苦恼似的抬头思索了一会，最终给了比利一个灿烂的微笑：“或许我的同事会这么做吧，但是你很走运哦，我不会杀死任何人的，毕竟所有人都是我养料嘛！”
少年柔声安慰着如同惊弓之鸟的比利，但在比利耳中却如同恶鬼正在对他伸出獠牙。
突然，比利注意到自己已经可以活动了，他发疯了般的冲向酒馆外，想要远离这个摸不透的守夜人，外面不知何时降下了茫茫大雾，无论他怎样在雾中摸索，最后的终点总会是这间酒馆。
少年不再去管反复回来又冲出去的比利，转头来到了昏倒的马克身旁，将一只针管狠狠刺入了他的右臂，不过一会就抽出了一管金红色的血液。在拔出针管后马克的身躯肉眼可见的萎缩了下来，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程度，甚至相比正常人还有点偏瘦。
“银色獠牙与狂战之血都已经回收了，终于可以下班咯。”
少年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大摇大摆从门口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大雾之中。
回过神来，马克正盯着自己桌前的酒杯发呆，周围坐着一众家乡的老伙计，正兴致勃勃的听他讲着自己在卡俄斯的冒险经历。
“卡里奇吗？”
马克举起了酒桌上喝了一半的那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等的有些不耐烦的老伙计们大声嚷嚷着催促他快点讲下去。虽然眼前的环境与卡俄斯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却觉得是这一幕是如此的温馨，直到这一刻马克才幡然醒悟，或许自己离开家乡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马克发自内心的笑道。
“真是不错的惩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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