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蓝帝国》

小说简介：旧日的幻影注定消散，英雄的纪元已然离我们远去，我们所在的是一个残破与衰落的时代。而就连这个残破不堪的时代也已经来到它的末端，这时代的末尾有一个形象的名字---铁锈时代。当塔尔塔罗斯之门开启，远古的神战将再次打响，天空与大地寸寸碎裂，万物哭嚎着坠入深渊。这是一场席卷世界的狂潮，凡心存侥幸自以为可以避免的人最终都会被绝望的现实吞没。命运已然决定，一切终将没入黑夜。唯有预言中的光明之子才有可能力挽狂澜，但踏上旅途的他还不曾明白自己的宿命。

章节试读：

　　深夜，伊兰帝国枢密院西南角的书房中，苍老的迪比乌斯首席大法官从繁重的工作中抽出身来锤了锤麻木的侧腰。

　　最近5年中，他不得不时常重复这个动作来缓解自己劳累的身体，这是许多年前就落下的病根只是近些日子里发作得次数变得越发频繁了。

　　像是钟表的指针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滴答滴答来到了时间的末尾，带着年龄之神革剌斯的预示，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已经年老。

　　如果有机会，即便用自己现在的所有财产、名誉与权力去交换，他也愿意换回一次重温过往的机会。

　　当初的他能一口气爬上万余阶的神庙长阶为居住在万神殿中的伊兰众神们献上祭品后，接着在竞技场与同龄的年轻人切磋整个下午，晚间还能就着辉石灯整夜地阅读古代伊兰作家留里斯和岱尔科尔笔下的英雄史诗。

　　年轻的日子啊，细细琢磨起来每一天也都显得异常珍贵，却也流逝得无比之快，连带着与记忆中的美好和辉煌都像细沙一样从手中慢慢滑落，最后随风飘散不留痕迹。

　　长达40余年的工作烙下的诸多印记里，过往的头衔，荣誉，昔日在枢密院中工作的老朋友们早在10年前就已经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唯有腰部的老毛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离开他。

　　除了身体的劳累和倦怠外，更加令迪比乌斯烦恼的是，如今连手上的工作也让他觉得力不从心了。

　　关于市民议会长尼可罗·阿利吉耶里流程长达三天的审判会终于到了最终计票和最终裁判的关口，之前大段的辩论与陈述材料占用了他大量的精力，许多琐碎的事情不得不交付给手下精力旺盛的大法官们暂代处理。

　　在这次审判会中用到的许多法律条文，其中过于久远的某部分明明他曾经给予过注释和分析，却依旧觉得陌生无比。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迟钝退化，也不得不接受他曾引以为豪的记忆力正像从枝头脱落的花朵般日趋枯萎，或许是时候拖着这副生锈老旧的身体离开这个地方了吧。

　　接下来还可以去元老院当个闲赋的长老，顺便和他那些离开的旧友们碰碰面。

　　只要褪下这身法官的长袍，结束这漫长的旅途。

　　书房沉闷的空气压得迪比乌斯心生烦躁，他扶着腰从小山似的文件堆中慢慢起身，拿起桌上的辉石灯推开房门迈入枢密院的法官长廊。

　　这个称呼是从他的导师高级法官费南迪德口中知道的，自从最初几任大法官的雕像坐落于此，这条环绕枢密院的长廊便有了这样约定俗称的叫法。

　　摇曳的烛火旁历代首席大法官的雕像在黑暗中肃穆地伫立在两旁，他每日都必须穿行过这道长廊到前厅授理案情，如今即便不用看清他们的脸庞也能叫出这些人的名字。

　　左边起手起是枢密院的创始者，手持黄金律法的初代大法官盖尤斯·奥尔德力·亚迪思巴贝尔，《法学阶梯》的作者与帝国最初的成文法十二石板法的奠基人。

　　著名的大法官‘铁面’包贝尔，‘奇才’尤利西斯，‘巧舌’希蒙德，‘悲剧’法比乌斯兄弟…….

　　手中辉石灯橘黄色光芒点亮了身前半尺的空间，迪比乌斯放缓脚步一一审视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打量着这些雕像的神态，包贝尔紧缩的眉头，尤利西斯意气风发的目光，希蒙德上扬的嘴角，法比乌斯兄弟忧心忡忡的对视和彼此眼中笼罩在浓雾中般的迷茫。

　　从那石刻斧凿的脸庞中追忆着这些旧日大法官们的种种经历，他们又是以何种心情去应对人生中不可避免的困境？

　　包贝尔公正地处死了自己的亲子却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夜以泪洗面，尤利西斯颁布的贸易法无与伦比却仍旧被心怀不满的商贩当街刺杀，希蒙德以绝妙的言辞和辩论出名可在凶狠的蛮族面前却没能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法比乌斯兄弟平民与穷人的捍卫者却先后在克劳迪亚广场上被处以极刑。

　　挥之不去的忧愁盘踞在迪比乌斯的心中，手中的辉石灯也不知怎得变得忽明忽暗。

　　就在他准备停下脚步检查一下手中的辉石灯时，突然发现步入了一片明亮且温暖的区域，在这漆黑的深夜中究竟是什么能像太阳般将黑暗驱散。

　　带着错愕向身旁看去，大片点亮的圣烛有序地环绕在一个雕像的周围，除却没有繁多的祭品和神职人员以外这里简直像一座小小的神殿。

　　是赫赫有名的‘正义‘帕比尼安，帝国的第十二任大法官，《学说引证法》的作者，伊兰帝国成立以来法学的集大成者。在‘残虐帝’可拉可拉面前拒绝用雄辩术为他的罪行辩护，在说出“犯下弑亲之罪，远比为之辩护要容易！”后被残忍地处死。

　　年少时他正是因为读到这位‘正义‘大法官的事迹才向枢密院才踏出最初的一步。

　　回过神来，迪比乌斯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雕像身前，圣烛明亮的光芒中，手持律法天平的帕比尼安雕像正用严肃的神情俯视着他，似乎在看穿了他的内心的疑虑与不安。

　　先辈用生命与鲜血铸造与维护律法的公正，他却因为自身的年老而焦躁疑虑，与帝国昔日的大法官们遭遇的危机相比是何等凡俗的烦恼，要是帕比尼安活着看到这一幕对他这个不成器的继任者是否会感到失望呢？

　　迪比乌斯俯下身子为帕比尼安雕像的底座仔细地掸了掸灰尘，顺便将暗处几枚熄灭的长明圣烛重新点亮。

　　圣烛的火光映出了远处阴影中的轮廓，一个简陋的半身像蜷缩在帕比尼安身旁的阴影中，臭名昭著的第十三任‘血衣’罗比旺，传言中他身着的大法官衣袍被处刑者身上鲜血浸染成鲜艳的朱红色，为了取悦残虐的可拉可拉，邪恶的‘血衣’罗比旺发明出水牢刑和铜牛刑等诸多恐怖的刑法，整个帝国在可拉可拉和罗比旺的联手治理下苦不堪言的伊兰民众度过了长达十年的血腥岁月。

　　直到弑亲篡位的可拉可拉遇到他哥哥‘哀帝’埃里克死里逃生的幼子，伊兰帝国的正统继承人，日后的蔷薇皇帝卢修斯。

　　在忠诚的5大家族支持下，蔷薇皇帝拨乱反正，于布里托耳宫斩杀了残虐帝可拉可拉。

　　迪比乌斯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提起辉石灯转身避开了忌讳的存在。

　　一些雕像面前必然明烛常驻灯火繁盛，一些注定在阴影中埋没。

　　迪比乌斯带着沉重的念头来到长廊雕像群的尽头，上一任首席大法官奥兹的全身像在不久前刚好完工，微卷的鬓发配上他那标志性的圆框晶石眼睛，腰间别着的珍爱的纯银手工小酒壶，关于奥兹首席大法官的趣闻中常提到他将小酒壶藏在衣袖中好在审理案件的闲暇之余悄悄小酌几口，雌伏在脚下的的是他平时圈养名叫梅利的猫咪，现在枢密院后院中明目张胆地到处乱跑的那几只毛发光亮的小猫似乎就是它的后代。

　　这位神探大法官在枢密院和伊兰帝国的历史上都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迪比乌斯犹记得他刚刚入职枢密院时，奥兹大法官就已经凭借墨丘利神庙失窃悬案、巴比伦花园谋杀案等轰动一时的案件侦破与审理名声大造，被津津乐道的帝国民众口口相传，连远在西部的同盟城市间也流传着他这位神探大法官的事迹，作为下一任首席大法官最年轻的候选者以压倒性的公投票数地获得了帝国枢密院中最荣耀的职位，达成了伊兰历史上第一位25岁就荣登首席大法官席位的惊人成就。

　　那年迪比乌斯23岁，在伊兰欢呼的民众群中隔着漫天飞舞的花瓣仰望着这位几乎是同龄人却已经遥不可及的首席大法官在伊兰弗拉尔广场上披着紫色的大法官长袍向观看交接仪式的人们挥手致敬。

　　当日无比风光的神探大法官日后的结局却令迪比乌斯唏嘘不已。

　　被指控为柯斯提阴谋的参与者福波斯将军是他生平最要好的朋友，奥兹首席大法官毅然决定在法庭上亲自为他辩护，最终却在元老院的赦令下被剥夺首席大法官职位的同时永久放逐到苦寒北部的煤矿上与昔日审判席上坐着的盗窃者和欺诈犯们一同劳作。

　　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北部回来的人口中再没有他的消息传来，关于神探大法官的结局也在伊兰民众的口中变得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在矿洞中被坍塌的石块掩埋，被发现时已经面目全非；有人说是从前被他审判过的罪犯们认出了奥兹的模样，趁着夜色一起用钝石将他砸死

　　总之，所有人都觉得奥兹在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可能存活下来。

　　也许活下来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痛苦。

　　放下手中辉石灯后，迪比乌斯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奥兹的雕像前点亮了一束明烛，向诸神虔诚地祷告了几句。

　　望向奥兹雕像身旁空荡荡的位置，那里未来将立上他的雕像。

　　迪比乌斯知道有朝一日注定会成为这群雕像其中一员，但除了雕塑和底下刻着生平事迹的记录石板外，是否还会留下更加重要的东西。

　　这不得而知，未来仍笼罩在迷雾当中，存在于神灵都难以触碰的混沌彼岸。

　　身为凡人的他还是决心专注于当下的工作。

　　提起辉石灯后，迪比乌斯起身离开了这条大法官长廊。

　　关于这次审判的计票结果今晚就该统计出来了，身为授理法官的他有责任去亲自确认。

　　辉石灯微黄的光芒渐渐淡去，浓郁的黑暗再次从四周大理石墙壁的边角和青石地砖的缝隙涌出，将迪比乌斯的来路吞没，大法官们栩栩如生的雕像无言地凝视着他们继任者略显佝偻的背影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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