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神仆》

小说简介：抽象的概念被缪斯女神织成了衣服送给了人类。“生命”，“死亡”，“时间”，“自由”，“秩序”，“情感”，“存在”的力量被作家们掌握，他们塑造了这个看似美丽的世界。人类自以为掌握了世间的真理，直到碰触到创世境里的那堵墙......随着作家的死亡，生命女神的自杀，阴霾的笼罩，世界的隔离，歌者的叹息，墙后的秘密终于漏出了一点。

章节试读：

　　引子:

　　没人知道这块碑文在莫斯科城堡的地窖里存放了多久，即便是那次泛滥的鼠疫也没能从上面留下咬痕。凛冬并没有让这块碑文变得冰冷，在温度远低于零下的地窖中，碑文摸起来还有一丝温热。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岁月中不停抚摸着它。城堡上了年纪的管家咳嗽着对外来者解释说，这块碑文也受到了缪斯的保护，所以几百年来并没有任何变化。外来者则发现上面刻的字在黑暗中闪着光，她阅读起来：

　　“从黎明到黄昏，就在橡树的阴影里，我殷殷倾听着这隐秘女神的教诲，而且，为了鼓励我的学习兴趣，有时候她也会从她妩媚的额际，撩开她的鬈发，把芦笛从我手里接过去。那个时候啊，那笛管就被神的呼吸充溢着，发出圣洁的声音，让人禁不住为之沉迷。”

　　在石碑的最底部，名字的落款是普希金，后面还印着一行容易忽略掉的小字：

　　“敬人类历史上第一位被缪斯选中的作家。”

　　外来者的手指划过碑文上的文字，指尖划过的地方隐隐亮起紫光，她小声轻语：

　　“好浓厚的生命味道，这就是初代作家的力量，可我再也没机会感受到了，或许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机会感受了。。。。。。”

　　新生的缪斯

　　眠掀开了落满灰的门帘，外面呛鼻的阴霾趁机闯入了这座被遗忘的帐篷。

　　黑暗中坐着一位老者，他一动不动，深色的面具遮不住他花白的胡子，粘着蜘蛛网的黑袍撑不起他身材的佝偻。

　　“为什么还会有人类想起我这个老家伙得，年轻人，老朽安稳沉思被你打破了。”

　　老者率先打破互不相识两人之间唐突的沉寂，他的嗓子被烟草熏入了味，奇怪的语调伴着沙哑的声音与外面的风声混在一起，以至于少年没听出他的不耐烦。老者戴着一副有着突出鹰嘴的面具，上面镂空出的眼眶黑洞洞的。

　　他闭着眼睛，周围的皱纹像是漩涡吸着他的眼眶。

　　少年没有丝毫的胆怯，走进了帐篷里，门帘被风吹的一下子合上了。帐篷里火堆上的焰火摇曳着，随时会被外面涌进来的尘霾所呛灭。

　　“是我的缪斯指引我来的。”

　　老者面具下的眼睛掀开一点点眼缝，整个人依旧像凝固的影子一动不动。站在老者对面的少年语气中充满活力，他没有带面具，一双紫色的眼睛微微闪着光，老者能看到里面映着的少年灵魂。他发现少年的灵魂覆盖着一层紫雾。

　　“你是谁得？为什么会知道缪斯？”

　　除了他说话特有的语气词“得”，老者的语调没有其他起伏。

　　“家里人都叫我眠，或许我还有父亲的姓氏，但我不记得了，从他们死之后再也没人叫我名字，如果你想知道怎么称呼我的话，就是眠。”

　　“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知道缪斯得。”

　　“她从水深处走出来，看起来很漂亮，家里人告诉过我缪斯是世界的保护神，我很幸运地得到了她的神赐。”

　　老者的眼窝里渐渐发出了光芒，像是睡醒了。他这时才认真的端详了面前的少年。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黑色的头发绑成了一束辫子，搭在肩膀上，个头不高不矮，有些瘦弱。他穿了一身深蓝布制成的衣服，上面绣着几株卢苇草，衣服的针线很整齐，就像天然长在布上的花纹一样。一张草斗篷盖在他身上，老者看到这种服饰就知道他来自比格村。

　　但他知道那个村子也已经被阴霾笼罩了。

　　“说说得，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鹰嘴面具在他的脸上微微颤动，就像鸟儿在觅食。

　　“我想让您帮我指出通往创世境的路。”

　　眠紫色的眼睛越来越亮，眼眸里的图案像是一朵包着的罗兰花。外面风不吹了，阴霾依旧满布世间，孤零零支在山顶上的帐篷蜷缩着，想要吸一口洁净的空气。

　　“行得，年轻人，你不知道吧，造世境早就塌了，七位作家也早就消声灭迹，传言都说他们陨落了。你身为人类难道看不出来得，看看周围的阴霾，这一片土地上还有什么生灵得？还有什么作家的规矩在得？”

　　老者喘息许久，才把“得”说完。

　　“可缪斯告诉我，我要找到一位占卜师，他会帮助我进入创世境。而我能让这个世界恢复生机。”

　　老者敏锐地捕捉了闪过眠眼睛里的闪躲，他再次通过眼睛来观察少年的灵魂。如他所料，少年的灵魂在颤动，他说谎了。老者闭上了眼，他没有往下看，他想要测试少年的真诚。

　　“你的缪斯是什么样子得？”

　　老者知道，在人类的世界里，被缪斯选中的人会成为她们的神仆，掌控她们的一部分力量。没人知道是什么因素让神对人类垂目，也没人能预测谁会拥有这份力量，但这份缪斯赐予的礼物是能轻易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些被选为神仆的人有一个神圣的名称：作家。

　　缪斯的力量是人类建立世界的根基，这种被神选中的机遇成了人类生育的理由，他们的人口不断增长。一代一代的作家们用这份力量帮助人类成了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老者见过太多自命不凡的年轻人以为自己拥有缪斯，不顾一切地想要进入造世境。可这些年轻人大多都描述不出来缪斯的样子，更别说有改变世界的能力了。

　　见多识广的老者其实从来没见过新生的缪斯。

　　“从那天早晨之后，那是村子里的人都死去的那天，我就能看到她了，也就是缪斯，她有点像我，但是长头发，红眼睛。她住在水里，飘在天上，或者就在飘着的空气中，像是住在我的眼睛里一样。我呼唤她的名字，就能看到她。是她告诉的我，我是独特的，是一位作家，因为阴霾的出现世界正在崩塌的边缘，我要去寻找一位真正的占卜师，让他指引我接下来的道路。”

　　“你觉得老朽是那位真正的占卜师得？哈哈哈哈哈哈。”

　　老者不知为何开始大笑，笑声像是猛禽在高空盘旋的嚎叫，帐篷里的火焰也随着他的笑声开始颤动，时高时低。

　　“孩子，你错了，老朽可不是什么占卜师，老朽只是一只老鹰得，一只展不开翅膀还犯下错误被同类抛弃的老鹰。”

　　“可之前村子里的人说过跨过三条小溪和三座山丘就能找到一座帐篷，那里住着一位神奇的占卜师。我找来了，果然见到了您，您一定可以帮帮我。”

　　眠固执地继续追问下去。

　　“给你说说得，那是五十年前得，一位姑娘来我这占卜过，问题是关于她的心上人得，她犹豫该不该跟他私奔。可老朽哪能明白人类之间的爱得。就告诉她明年天气好，庄家收成好，待在村子里一定能过的幸福。结果得，灵验了，麦子长得好，畜生生得多，家家在那年都过上了好日子，我也就成了你们口中的占卜师。那之后也给几个真诚的人类占卜过，至于结果我就不知道得。”

　　“那你怎么知道那年天气会好啊？”

　　“因为作家，那年老朽遇到了一位作家，他盛情款待了我，我也看到了他很开心，就那么简单。世界就这么简单，作家这么想，它怎么运作。”

　　称自己为老鹰的老者叹气后继续说道：

　　“人们总是错把占卜师和作家看成一类人，那可大错特错得，占卜师不过是作家的心灵解析师。而作家是世界的造物主，他们怎么想的，世界就怎么运行。像那七位作家构造世界，占卜师完全做不到得。实话实说，很多来我这的孩子眼睛里都闪着光芒，他们的家长想让我看看他们的缪斯。但是遗憾得，没有一位有缪斯。”

　　眠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需要证明自己，他的眼睛越来越亮，紫色的光芒快要超过了那团火焰。老者没有看他，把抬起来的手又放回一旁，他合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

　　“老朽这辈子其实也没见过新生的缪斯，就算你真的有，也不能辨别是真是假得。创世境听说过倒是，可是怎么去？老朽什么也不知道，你走吧，去别的占卜师那里问问好了，你已经打破我自己的生活了，说到底，老朽也不是人类，所以这阴霾。。。。。。”

　　突然，老者穿着的黑袍里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他感到背后的肌肉开始瘙痒，有什么东西快要冲破了那破破烂烂的袍子。

　　“尊敬的缪斯女神请借我您的力量，向占卜师证明我的身份。”眠像是自顾自地絮叨，又像是对着火光中不存在的人说话。

　　“普罗米修斯，这是你的名字，缪斯赐予你翅膀生命。”

　　老者惊呼起来：“你在做什么得，年轻人。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呲。

　　他背后的黑布被什么东西扎破了，一块骨头从老者干瘪的身躯中伸出来。

　　哗。

　　接下来是如瀑布一样的黑色羽毛从那块骨头上流下来，直到地面上。黑袍下老者的背后真的有一双翅膀藏在其中，眠之前以为那是老人弯曲的腰背，可展开后，眠确定这位占卜师的身份真的是一只老鹰。

　　一只身体是人类并且带着面具的老鹰，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眠在这时想起了那天父亲告诫他的话。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眠在离家不远的山丘上放羊，在山坡那头的树丛中有一朵漂亮的红花。他急忙跑过去，然后一把拽了下来，握在了手里。这时他忘了山头上的告示牌。就在他拿着红花欣赏的时候，一只卷在树枝上的努特蛇袭击了他。当蛇扑向他的胳膊时他才发现它的身躯上长了一只可怕的狼头。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外面世界的危险。

　　幸好叫他吃饭父亲及时赶到并用铁锹把蛇赶走，他才能被背回家治疗。在手臂传来的剧痛中，眠才回想起告示牌上写的：

　　“前方不属于比格村。”

　　回到家后，父亲抬起的巴掌没有扇在他的脸上，反而抚住了他的脑袋，无可奈何的说：

　　“眠，外面的世界比他想象的大，要危险的多，不是每个人都像村子的人对你这样照顾。不仅如此，除了人类还有其他的种族，有些很通灵性，对人类很友善，可也有很多邪恶的，它们都是潘多拉里放出来的诅咒。早晚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等你走出村子后，一定要抛弃掉固有的认知，接受不可思议的事物，并尝试理解它们。这个世界的秘密远比人类掌握的知识要多，只愿缪斯能指引你向前。”

　　眠谨记着父亲的话，那天之后他渐渐打消了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可没想到仅仅一个月后，他就毫无准备地被逼上了离开村子的路。

　　而那里已经成了一座坟墓，埋着他仅剩的一部分美好回忆。

　　从那之后，眠没有机会再感受父亲手掌摸在头上的粗糙和他话语中饱含的沧桑，但他牢记了父亲所说的“抛弃固有认知”。眠接受了面前看似人形老者是一只老鹰的事实。

　　。。。。。。

　　回到现在，刚刚喊出老者名字和赋予它翅膀的声音并不是眠在说话，他的语调变了，没有了丝毫的犹豫，这是他神圣的缪斯在命令，指挥着生命的力量把那双本该展开的翅膀还给了老者，而缪斯知道老鹰的名字。

　　老者惊了，那团帐篷中央的火焰也随之熄灭。他灰色的眼睛瞬间睁开，紧盯着面前的少年。眠现在闭着双眼，紫色的光芒从合拢的眼眶中跑出来一些。

　　“展不开的翅膀是古代作家给我们族的诅咒，你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惊异的老者，他眼睛的亮光渐渐暗淡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

　　“我见到了我的缪斯，烧在柴火上的蓝焰中传来她的声音，我向她祈求，给了你翅膀。”

　　老者讪讪地嘀咕，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在黑袍中摸索，掏出来一根镶着银边的烟斗，他看着这位陪伴他一生的老友，摸在手里有一份温热。他没有放烟草，也没有点烟，只是竖在了面具前面。不一会，这东西冒出烟来，其中一部分从面具的缝隙飘进了老者的嘴里。

　　“这力量。。。。。。还真像是个作家得。”

　　“这下可以告诉我怎么前往创世境了吧。”

　　眠的嗓音又回归了正常，目光瞄着老者吐出的烟。

　　烟让他回想起来家里的烟囱。每次放牧时看到白色的烟囱冒烟，眠就会急匆匆地从山坡上跑回家中，等着妈妈把可口的饭菜端到桌子上。可现在，家里的烟囱早就没了呼吸，即便排出烟气来，也和天空中的阴霾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来了。

　　老鹰听到自己的羽毛开始欢呼着他们的新生，这些新生命像是溪流在他的背上随着他的意念波动。掌控翅膀的肌肉在老鹰的意念控制下收缩，随时待命。他似乎透过阴霾看到了他的老朋友们藏在云彩里呼唤着他的名字。

　　而这改变他一生，也是他一直渴望的展翅，却只是因为一位素不相识的少年的一句话。这种力量老鹰只在作家的缪斯的身上见过。他轻微摇晃了翅膀，又一次自己与人类的那段故事浮现在老鹰的脑海，他想起了那位作家与他的契约：

　　“人类是亲信的种族，我们愿意相信神话和宗教，想要解除对你们的诅咒。只有虔诚地侍奉女神缪斯，这样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那片蓝天，普罗米修斯。”

　　老鹰向着少年低下头，这是他五十年之后又一次向一位人类低头弯腰鞠躬。

　　“是的，尊敬的作家，老朽一定以普罗米修斯之名作为担保，帮助你进入创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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