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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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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简介:我停住脚步回头望向范乐生,他眯缝着眼微笑着站在那间格外突兀的窟窿洞土房前,他屹立着,土房也屹立着,夕阳的金色光芒将他与那间土房融为一体。

章节试读:

  时隔四年,我再次回到这片曾奋斗过的土地,心中感慨万分,眼前,那路边的一棵棵李子树,那桥上的一块块青石板,无不充满着回忆,那时,我以一名驻村干部的身份在这名叫自井的地方生活了四年时间,每日驾驶一锈迹斑斑的破两轮车,头顶一左右破洞的黄编织帽,飞奔于自井村各个隅角,与各路村民“好汉”进行口舌对峙。四年时间,倏忽一转眼就过去,如今往事只能任由头脑回忆。

  我停下脚步,站在桥头,透过路边的棵棵李子树望向桥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湖水,桥、树、湖水,一幅现代油画映入眼帘。

  这次回到这里起因是接替我来驻村的同事病了,单位委托我下来盖个章,该死的,今天本是一个美好的周六,就像这眼前的美景,阳光璀璨,朝气蓬勃,可如今却要花上一天来这破地方盖一个破章,早晚有一天我会给领导扔去一封辞职信,信上的理由就写“我乐意”。想到这里,我双手插入我那条亚麻裤裤兜中不断摸索,我想我是烟瘾犯了,亦或是忧愁来了,待摸到我想要的东西后,便如同一只羸弱的橘猫一般,一个箭步穿到石桥护栏前,坐到那被晒得滚烫的石砌护栏上,拿出香烟,点燃,然后大吸一口。

  曾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过,这座石板桥是民国时期修建的,石板桥神奇的地方在于一百多年过去,经历无数风吹雨打竟完好无损还是当初的样子。我望着眼前的桥,心生愤懑,桥如初,我也跟着如初,今年是我从家乡来富顺的第十五年,时间转眼即逝,事业来来去去还在原地,爱情兜兜转转终归一人。近来这几日,脑海中几度浮现出辞职的念头,曾想过回到家乡虚度中年,也想过去到北上浪迹天涯。

  一阵微风拂过,烟头上的点点星火滴落在我指尖,打断了我那不安的思绪,我抬头望向湛蓝天空中那一朵朵如圆脑袋般的云朵,拿起手机拨通了朋友的电话,我向他讲述着自己的种种不幸,如何与命运的格格不入。

  我问:“友呀,何为人生?”

  友未回我,我陷入沉思。

  陡然,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我前方,那黑色身影对我喊到:“李主任,打电话呢”。

  我望向那黑色身影,眼前,一位年逾半百,骨瘦嶙峋的男子,正背着一背篼绿油油的猪草颤颤巍巍的向我走来,待他走近时,才认出这位男子是村里曾经的一位贫困户,范乐生。

  我挂掉电话,变换了脸上那不安的情绪与他回了个招呼:“范乐生,少背点嘛,走路都走不稳当喏,来,休息会儿,抽支烟”。

  范乐生作势将背篼往上一怂,勉强抬起那被猪草遮住一半的蜡黄脸,漏出黑漆漆的煤炭牙齿自嘲着说道:“几步路就到家了,李主任,没事的话,我家去坐坐,喝口水,叙叙旧”。

  我想回县城的最后一班车还早,其次自己正好也渴了,便应了范乐生,去他家坐坐。就这样,在那布满绿油油青苔的青石板桥上,两个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一人背着,一人扶着,趔趔趄趄的往前走着。

  范乐生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记忆中那摇摇欲坠的半成品砖房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朱楼碧瓦的小洋房,院内的卫生条件也得到了极大改善,常放于厨房门口的两潲水桶去了该去的地方,讨人嫌的鸡鸭鹅兔也不再四处乱窜,唯一没变的是那间在小洋楼旁显得格外突兀的土房,土房由两部分建成,下方是与石板桥同号的青石板,上方是带着大大下下窟窿洞的黄土泥,土房高昂的屹立在如今铺满水泥的晒坝上,显得他并不逊色于旁边的小洋楼。

  范乐生从屋里寻了一条木凳子和一瓶矿泉水递给我,层层褶皱的脸上漏出自豪的笑容暗示我坐下慢慢聊,我伸手接过凳子与水,手虽伸出去但我的脑海依旧停留在那间土房,以及那些关于土房不愉快的记忆中。

  六年前,我到自井村任驻村干部,一上任,便遇到了一件棘手事情,分配给我负责的四组范乐生年终人均工资算账无法达到最低保障,村委会安排公益岗位,他也不肯去,临近年终,需在各类检查到来之前与他做好思想工作,而恰巧那天村上的人都有其他工作安排,所以此事便只能我一人前往。

  那日,我坐在范乐生那时还是黄兮兮的泥土院坝里,天空中一朵黑色大云遮住了火红的太阳,我与范乐生面面相觑于那黑色大云投下的阴影之中,一张忧愁的脸怼着另一只忧愁的脸,我挺直腰板,提高音量,向他说道:“范乐生,全村就你收入最低,最低我们不怪你,知道你家有残疾人口,但给你安排公益岗位,你也不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范乐生低头沉思片刻后谄笑着回复我:“李主任,我钱够用”。

  来之前妇女主任张姐和我说过范乐生为人固执,柴米不进,如今一看确实这般,但不管如何,任务为重,我只好放下性子,心平气和的妥协到:“范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我们的目的是要你过上好生活,你现在连国家最低收入标准都达不到,怎么生活”。

  范乐生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谄笑着,此刻我的心情如同我头上那顶火热的太阳,随时都能爆炸。但我还是平缓了自己的情绪,对范乐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范大哥,这也是我们的任务,公益岗位不难,一天三小时,轻轻松松把钱拿,别人想要还得不到呢。”我眼神落在范乐生脸上,期待着他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复。

  终于这次范乐生不再只是谄笑,他嗫嗫嚅嚅的说道:“李主任,公益岗位我的时间不够,要不你给我换成小鸡苗,100只,200只都行”。

  头顶遮住太阳的黑云飘走了,裸露的阳光直射在我脸上,我的愤怒再也藏不住,我站起身,扯着嗓子冲范乐生吼道:“时间不够?”。

  “你知道的,我主人家(自贡方言,老婆的意思)精神有问题,我不敢走太远,放心不下”范乐生站起身来急迫的解释到。

  就这样,我与范乐生从面面相觑换成对对而站,谁也不再说话,我双手叉腰不知说什么,他低头弓背,不知回什么,天空中,另一朵黑云再次来到头顶遮住太阳。

  骤然,位于角隅的那间土房传来笃笃声响,笃笃声响时而变化成聒噪的说话声,时而变成细小的喃喃声,时而像与人争吵,时而像自言自语,其中还不时伴着铁链碰撞发出的丁零声,须臾,土房的木门也开始抖动发出声响,如同敲锣,如同打鼓,这使我开始感到恐惧,瞬间一股凉意上头浇灭了我那本是激动的情绪。

  范乐生大概是看到了我脸上的不安,连忙比划着双手向我解释到:“李主任,我主人家病犯了,她有点精神病”。

  知道原因后我那凉意方才褪去一点,范乐生见土屋的声响越来越大,便急促的与我道了别,范乐生离开后,土房新加入了一丝丝微弱的男性说话声,从这微弱的声音中我看到了范乐生跟妻子说话的样子,蜡黄的脸,参差不齐的漆黑牙齿,始终谄笑着。

  次日,我到镇上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的工资买了100只鸡苗,给范乐生送了去,终于那年的收入还是勉强算过去了,而对于鸡苗这个事,我也从未向他提起,我想他那倔强的骨气肯定会把钱还给我。

  与范乐生一同坐下后,我的眼神依旧停留在那间让人不禁寒颤的土房上,我期待着那一声声如同口技般的声响,但同时也害怕这声响。

  “不用看了,她已经走了,前年的事”。范乐生递给我一支香烟,把我那飘走的神魂拉了回来,我回头看到他脸上没带任何情绪,显现出此刻不该有的平静。

  “走了也好,你也不用再每天都守着她,这样也能去多挣点钱”我将烟点燃,送到嘴中,农村就是这样,一人致残,全家致贫,一家子人守着一个人,彻底解决贫困也并没有太多有效的方法。

  范乐生也点燃了手中的烟,透过两人吐出的层层烟雾,我看到了范乐生脸上的神情发生了些许变化,变化是微小的,但又是真实存在的,那布满褶皱的嘴皮开始上下抖动,腮边细小透明的汗毛也变的傲然挺立。

  范乐生用那双四处皲裂的老手将口中的烟夹住,抬头深情的望着那间土房,沉思片刻后回头对我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和我主人家的故事”。

  范乐生跟我说他主人家名叫柳丽,那年他十九岁,她十八岁,两人经人介绍走到一起。

  范乐生说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柳丽,那天,他穿着母亲给新缝的棉布衣服,跟在那个有着水桶腰圆脑袋,穿着碎花袄子的媒人张嬢后面。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丘陵地带的山路大多都是泥巴田坎,下过雨的泥巴田坎极其不好走,加上人来熟的张嬢每遇见一人都要与之寒暄几句,所以那天范乐生记不得走了多久的路,只记得出发时天未亮,到时已是晌午。

  初见柳丽,她正蹲在她家那洁白的石板晒坝上搓衣服,听到远处传来走动声响,柳丽这才抬起自己那泛着红光的脸颊,范乐生看着眼前这个腼腆的姑娘,一张圆润的鹅蛋脸上长着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大眼睛下是一个高挺的鼻梁和一口红润的樱桃小嘴,范乐生感到心跳加速,不敢再将自己的眼睛与她对视,便偷偷往左边挪一步藏到了张嬢庞大的身躯后面。

  那次见面后,范乐生与柳丽匆忙又见了几次,两家都认为这桩婚事可以商量,但因孩子还小,便决定一年后再进行婚礼。而范乐生早已等不了一年,一有空闲时间就偷偷跑去与柳丽约会,那时范家比柳家条件好上一些,范乐生便把家中好吃的藏到包里,每日干完农活后小跑着给柳丽送去,然后再就着月光独自往回走,嘴上不停哼唱着从录音带里新学来的流行歌曲: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每次当你悄悄走进我身边

  火光照亮了我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

  仿佛天上星星最亮的一颗

  ......

  一年后,范乐生与柳丽如约进行了婚礼,婚礼在那间土房进行,土房外天空格外晴朗,小麻雀,斑鸠,画眉鸟,在土房前的竹林上演奏着一曲曲婚礼交响乐,土房内,两位新人站在堂屋中央,在张嬢的主持下进行着叩拜仪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新人四周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圆脑袋,方脑袋,三角脑袋,脑袋们在新人旁围成圆圈,他们欢呼着,嬉笑着,打闹着,为这一对郎才女貌的新人送去祝福,那一刻,土房方圆百里都充满了喜悦的气氛。

  眼前,范乐生正比划着双手,跟我描述婚礼上的人与事,什么时候起的床,怎么接的亲,拜堂之后喝了多少酒,见了多少人,他说那天的每一秒都已然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我专注的看着范乐生的眼睛,透过他眼中那闪烁的光芒我似乎也穿越到了那场喜悦的婚礼上。

  说完婚礼后,范乐生突然放下了他比划着的双手,脸上的笑容随之消散,眼睛里那星星光芒变成了丝丝血丝,他不再说话,只是颤抖着那双褶皱的嘴唇抽了一口烟,然后扭头深情的看着土房前的那片茂盛的竹林。

  作为一个电影爱好者,我看过许多悲剧电影,里面的桥段大多为前喜后悲,所以对于范与柳的结局,我想大概我已经猜到了。

  片刻之后,范乐生几度哽咽着将剩下的故事讲给了我听,他面向竹林的那一刻,我知道他肯定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只是对于他的悲剧,他还是无法全然释怀,就像人生,其实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调整,但人生终不能如君所愿。

  婚礼后的第三个月,柳丽怀上了范乐生的孩子,那日,得知儿媳怀孕的范父与父母站在土房前兴高采烈的告诉范乐生,他们准备在土房隔壁给他们新修一间属于他新家庭的房子,那一刻,范乐生、柳丽、范父、范母全部笼罩在新婚、新房和新孩儿的三重喜悦中。

  新房的修建本是诞生另一个家庭的起点,可谁曾想到,一个家庭的起点却成了上一个家庭的终点,房屋封顶那天,一场雷阵雨来袭,雷雨的加持使得傍晚的天空越发昏暗,站在楼顶的范父与封顶工人发生争执,范乐生牵着怀胎三月的柳丽从土房出来呵斥工人的不负责,范母穿着围腰也从土房出来,劝说范父大事化小,僵持片刻后,范父与工人不再争执,决定下楼吃饭,昏暗的天,湿润的木板使得不满的工人踩空了脚,范父伸手去拉住了工人的手,这一拉,范父也双脚踩空,啪的两声巨响,两人从10米高的楼顶掉了下来。

  先落下的是那位不满的工人,他抱着反向弯曲的大腿在雨中痛苦的呻吟着,旁边,范父平躺在废弃的木板堆上一动不动,一根木桩刺穿范父的心脏,暗红的鲜血顺着那根木桩渗到了地面,硕大的雨点滴落下来将血液稀释,顷刻,地面变成了一片血海,范父也随之停止了呼吸。一时,呼喊声,电话声,恸哭声一触即发,暴雨越下越大,雷声越来越响,人群声越来越嘈杂。

  范乐生又从烟盒中掏出了一只烟,随手点燃,我抬头看着范乐生,只见他脸上双眼凝聚,充满着不甘,伴随着从口中腾出的烟云,范乐生说道:“父亲的葬礼上我没有哭,从小他教导我坚强,我想我不能倒下,我要担起家里的重担,母亲、柳丽和我那即将出生的儿子他们都需要我”。

  说到这里时,范乐生突然停顿了,他抬头看着远方,片刻后,接着说道:“可上天就像在跟我开一场没有结局的玩笑”。

  范乐生告诉我,范父去世后,摔断腿的工人要求赔偿,本就身体羸弱的范母,受不了打击,一度卧床不起,半年后也在那间土房中离开了人世,而范乐生本该降临的孩子也在这一场噩耗中流产了。

  范乐生将眼角偷偷冒出的泪珠抹去,然后抬起头问我“你说我们一家人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怎么这样的事情都能让我们给遇上?”。

  是呀,上天总吝啬赋予世人永恒的平静,本应幸福的人生,一场意外,支离破碎,世间此样之事还少吗?

  我望向那间突兀的土房,头顶那伦金色太阳的光芒直射墙面,将那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窟窿洞填满,我坐直脊梁骨,以“入世者”的口吻安慰低头的范乐生:

  “你主人家精神失常也能理解,这事儿换谁都承受不了,一年,走了两个至亲,欠下一屁股债,未出世的小孩还......”。

  “柳丽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不了解她,光是这点事,她是不会垮掉的”范乐生对我说道,此刻的我显得一脸迷惑。

  “母亲去世后,一蹶不振的反倒是我,一年时间,整个家庭发生翻天地覆的变化,我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忘却了父亲教导我的坚强,我喊柳丽走,我不想她跟我一起过苦日子。

  “也不至于是苦日子吧,钱可以慢慢挣的。”我说道。

  “那个年代,钱来的不容易,我一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没有技能,没有手艺,那件事后法院判我赔偿给工人5万元,那时候零工一天才十多块。”

  “赔那么多?”我反问到。

  “脑震荡,左腿摔断,事后法院判定是我父亲的原因。”

  “那柳丽走了吗?”我接着问。

  “那段时间我脾气暴躁,也不去地里,每天一个人窝在那间土房喝酒,100斤高粱酒我三个月喝光了,柳丽白天去地里干活,晚上回家还要照顾我,后来她爸妈过来找她,强行把她带了回去,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以见不到她了,可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睁开眼,我看到她站在我面前,手里晃着两块已经凉透的肉饼,我抱着她嚎啕大哭,我告诉她,我一定会让她过上好生活,一定会让她幸福。”

  范乐生在他那条黑色西裤的裤兜里不断摸索,我知道他在找什么,我将我荷包里那包“玉溪”拆开,扯出一支递给他,然后点燃,范乐生吸上一口后继续跟我描述着后面的故事。

  那天后,范乐生砸掉了酒坛子,从此滴酒不沾,他带着柳丽去了深圳,经亲戚介绍在一家鞋厂务工,八年时间,他拼命挣钱,不仅还清了法庭判的五万元债务,还存下了一笔小存款,范乐生拿着这笔存款,回到家乡,开了一家低价鞋店,靠着自己在鞋厂铺下的关系,低价拿货低价卖货,一时间范乐生的鞋店搞的风生水起,也是那年,范乐生的家庭再次迎来一条新生命,是个女孩儿,一家人其乐融融,生活回归正轨。

  讲到这段故事时,范乐生脸上呲开嘴,继续漏出那黑黝黝的牙齿,褶皱的脸上再次挂上笑容,我抬头望日沉思,原来所有的悲剧都是悲喜交加,喜后有悲,悲后有喜,可范乐生这短暂的喜后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范乐生看出了我的疑惑,收起了笑容对我说:“李主任,你肯定疑惑,那时我已然算是一个小老板,后来为什么还会成为贫困户,柳丽又是怎么疯的。”

  我未语,只是愣怔的看着范乐生,我写过很多故事,但大多数故事都是单纯的悲,或单纯的喜,范乐生的人生故事我已然猜不到结局,又或说是我不愿再去猜测他的结局。

  回到家乡后,范乐生的生活有了起色,买了套小房子,存下十来万块钱,可好景不长,某天,店里来一赵姓男子,男子说是过来要钱的。经询问,此人正是之前那位修房工人的儿子,男子说他爸瘸了,妈跑了,自己没工作混社会,都是因为范家才会让他有如此下场,范乐生十年前见过此人一面,那时在法庭上他才八九岁,范乐生见他可伶,如今自己生活也好过一些,便拿出三千块钱给他,权当这笔钱是以前的利息。事后,范乐生与他签定协议,表示此后两家再无瓜葛,男子拿钱后,兴高采烈的走出了店门。

  范乐生本以为此事已就此了结,可没想到半年后赵姓男子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最初说向他借钱,见范乐生不是吃软的人,赵姓男子便直接以范乐生老婆孩子威胁他,柳丽不想节外生枝,曾几次劝说范乐生,花钱免灾,可范乐生那傲人的骨气容不得自己一丁点妥协。

  之后的一个月,范乐生的门被泼黑狗血,电话被骚扰,范乐生也报了警,立了案。

  直到那天,范乐生按例到深圳拿货,刚到深圳便突然接到警局的电话,叫他马上回家,范乐生快速的赶到警局,再赶到医院,他站在住院室门口,愣怔的看着那洁白病床上端坐着的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头上绑着带有血迹的绷带,双眼呆滞,时而嬉笑,时而哭泣,那女子回头看着范乐生,他看清了她的脸,他歇斯底里的喊着“柳丽、柳丽.....”,范乐生的泪水被眼中的血丝映成了红色,他的哭声响遍了整个医院,他哭红了眼,哭干了泪。

  说到此处时,范乐生几度哽咽,一个硬气男人的脸上挂满泪水,他颤抖着双手将那只抽的只剩屁股的烟往挂着丝丝粘液的嘴唇上送,泪水沁湿了烟屁股,熄灭了烟头,我递给他一张纸,他拒绝了。

  柳丽出事那天,赵姓男子与一名同伙翻进范乐生家中,起初本想等范乐生回来再搞点钱,等了一天只等到柳丽一人回家,看着眼前这个丰满的女子,赵姓男子邪恶的欲望占据了他的头脑,躲在门后的赵姓男子伙同同伙趁着柳丽换鞋的功夫,捂住柳丽的嘴将她拖到那本属于她与范乐生的洁白大床上,柳丽不停挣扎着,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被按住的手脚已全然断开,使不上一丝力气,滚烫的泪水如同卸闸的洪水从眼角直淌而出,她看着眼前的畜生一件件扯掉自己的衣物,最后只剩赤裸裸的身体任人摆布,她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无声的咒骂着,诅咒着,赵姓男子被她的眼神吓到,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将她敲晕了过去。

  之后,路过的邻居见范乐生家门没锁,本想着进去打个招呼,进门后看到屋内一片狼藉,柳丽一丝不挂的躺在卧室床上,头上渗出的鲜血已凝聚成块。邻居这才报了警。

  头顶的乌云遮住太阳,离开阳光的土墙窟窿洞再次浮现,我望向范乐生,他的手臂如同那面土墙,凹凸不平的鼓满青筋,我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安慰他,只是安静的听他把故事继续讲完。

  发生此事后,范乐生把所有家产悉数变卖,将女儿托付给岳父岳母照顾,带着疯掉的柳丽四处寻医治病,同时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姓赵的狗杂种,再后来,范乐生在外奔波了五年,妻子依旧疯疯癫癫,那赵姓杂种也一直没寻到,花光积蓄的他只能带着妻子回到自井村,将这间还能居住的土房收拾给柳丽住,自己则住在那间夏不遮日,冬不遮雨的半成品楼房。

  我问范乐生:“警察都是吃素的吗?十多年他妈的两个人都抓不到?”

  “还是抓到了”范乐生说,“前年,在缅甸抓住了这个狗杂种。”

  抓住赵姓杂种的那天,范乐生拉着柳丽的手,跪在她跟前,泪流满面的跟她讲“抓住了,狗杂种抓住了,法院判了他无期,判罪那天,我真他妈想冲上去一刀杀了他,柳丽,你快回来吧。”柳丽没有回答范乐生,只是对着范乐生如同往日一般呵呵傻笑。

  次月,柳丽走了,没有征兆的走了。

  故事讲完,范乐生扔掉手中那被沁湿的烟头,擦干脸上扑簌簌的泪水,站起身对我说:“今天范安安放归属假,我得去给她准备晚饭了”。

  范安安是范乐生和柳丽的女儿,范乐生和我讲,去年柳丽走后,他接回了女儿,并给她重新取名范安安,希望她一辈子不像自己这么命苦,平平安安就好。

  提到范安安后,范乐生又坐下来与我讲了许多关于他女儿的事,这次他是开心的,自豪的,眼睛带光的,他说女儿很听话,也很优秀,考试全市前十,获得多个省级奖;他说现在的生活也挺好,他和女儿两人过的很快乐,女儿知道妈妈的事,她从来不觉得羞耻,反以爸爸妈妈的爱情为荣;他还说女儿经常开导他,跟他讲也许这就是人生,时好时坏,时坏时好,时悲时喜,时喜时悲。

  那天临走时,范乐生对着我那离去的背影突然喊到,“李主任,我刚在桥下割猪草,听到了你的电话,我想用我的故事还你的100只鸡苗”。我停住脚步回头望向范乐生,他眯缝着眼微笑着站在那间格外突兀的窟窿洞土房前,他屹立着,土房也屹立着,夕阳的金色光芒将他与那间土房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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