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花落卷云舒》

小说简介：初见庭前花落，金戈铁马，国破家亡；再见庭前花开，少年英姿，壮志凌云；又见庭前花落，孑然无尘，惘然追忆；终见，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章节试读：

　　自古以来东夷大陆灵气浓厚，孩童六岁起便可初习拳脚，十岁可正式修习吐纳之术，一般不到二十岁便可有所小成。之后除了坚持每日吐纳这种水磨工夫之外，还得各自另寻机缘。机缘难遇，故而世上修行到深处之人，便也就屈指可数。但若有幸修行大成，则可褪去肉体凡胎，寿逾千载。世人皆欲得长生，故修行之风盛行，竟渐渐演化出体系化的学堂教习。

　　大陆共有五国，东方青丘、南方肖阳、西方庚戎、北方柔黎，中部墟耘。每国国土内充斥浓郁且各异的五行属性灵气，青丘属木、肖阳属火、庚戎属金、柔黎属水、墟耘属土，各国修炼者一般修炼自己国家灵气属性相同的功法，方可事半功倍。

　　东夷大陆及其广袤，常有人为满足好奇之心，欲探寻大陆边缘究竟如何，越过青丘、肖阳、庚戎、柔黎四国，向东西南北四方之极前行。然而无论哪个方向，离开四国便皆是进入荒野，越往前行，灵气越稀，四周全无半点生机活物。再往前探去，四周渐暗，已是不见日月之光。同时半空中黑芒时隐时现，一旦误触黑芒，触碰部位立时消散，断口好似被利刃划过般平整，不论修为境界如何高深，皆无法抵抗。探寻至此已是极限，未能有人能抵达边缘。故而后世人人皆知，四方之极不可达，鲜再有试图探寻者。

　　故老相传，大陆五国是同一天成立，便将那天记为东夷元年。现存文献记载便是从东夷元年开始，更早时期的历史已是不可考证了。

　　东夷历29980年春，深夜。

　　一座黑金色大殿，大殿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殿堂之上，有一凤纹黛色长袍中年男子负手而立。

　　此时殿门未关，黑色的夜像是要侵吞进来似得，油灯之火随风飘摇，映的那人原本清朗的面容有些阴郁。

　　“尹堂何在？”

　　不多时，便有一壮硕男子躬身拜见，身上的甲胄略有破损，抿着有些干裂的唇，眼神透露出几分坚毅。

　　“现在已是丑时，想必敌人就快兵临城下了吧？”

　　“圣上，两个时辰前，城外所有防线皆已溃散。方才末将带人数番骚扰突袭，略微拖延了一些时间，按此估算，大概今日辰时，敌人便会兵临城下。末将必将死守城门，只要末将不死，没人能踏进大兴城半步。”尹堂抬头看向大殿上方，略带不甘的说道。

　　“终究棋差一着，没想到肖阳竟隐藏的如此之深”中年男子紧了紧腰间佩剑，沉着声音：“也罢！尹堂，有件事，如今只能交由你去做。”随后屏退左右，行至尹堂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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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初三刻，天空乌云密布，见不到一点阳光，像是快下雨的样子。

　　城外，大军已至。

　　“尹太清，吾既已至此，尔等还是降了吧。”大军前方，一眉眼细长，束发戴簪，身着灰色长衫的俊逸男子朗声说到，“吾必定上报圣上，以圣上之仁慈，定能赦免汝之罪，岂不是好过在此逞一时之勇，拼死相抗？”

　　只见昨夜那大殿上的中年男子单人执剑，立于城墙之上，身旁仅有一名华服女子陪伴，并无半个兵卒，原来他就是尹太清，是这庚戎国的皇帝，身旁华服女子便是这庚戎国的皇后。尹太清怜惜地看了看皇后，高声回应：“国师之言差矣，吾本是败军之将，安能言勇。只是吾国庚戎，自初祖至今已三十二代，代代言传身教，厉兵秣马只可守卫疆土，保得一方黎明百姓安居乐业。万不可争强斗勇，恃强凌弱，以致生灵涂炭。故而历任帝王无论国势强盛与否，从不曾侵吞他国分毫之地。吾不求有功于世，但求保住祖辈传下的这立足之地，何罪之有？墟耘秦皇峥嵘，吾素有耳闻，奈何此生无缘相见。今日，吾实不忍吾之子民再有牺牲，已遣散全城将士民众，此刻城内除吾夫妇二人外，再无他人。今日虽十死无生，但能与素屏共赴黄泉，又何尝不是人间快事。”

　　说罢，再次看了看皇后，见其也在默默望着自己，自是万分不舍。但昨夜见尹堂之前，自己就曾与皇后深聊，知其决不会抛下自己独活于世，心下既感且佩，又是分外怜惜。

　　皇后见尹太清回首相望，心终也是五味杂陈。眼前这男子，便是自己一生挚爱，回忆着往日的点点滴滴，竟是不自觉地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柔声道：“此生与君相伴，足矣。君且战，由妾身为君击鼓振威。”只见其转身向后走向战鼓，看起来娇弱的身躯却好似蕴含无穷力量。

　　砰，砰，砰……厚重沉闷的鼓声响起。

　　鼓声直击心内，尹太清此刻好生畅快，忍不住一声长啸。右手提剑前引，遥指下方大军，和着鼓声大声斥道，“吾既将死，谁敢上前，与吾一战？”

　　一声长啸激起千层巨浪，对面阵中战马闻声而怯，几乎站立不住。马嘶声、喝骂声四起，众将士乱成一团。此时，一身着暗金色甲胄之人见胯下战马控制不住，索性弃马跳下，倒提长枪大喝：“一声长啸战马惊，尹太清，你果然不负剑圣之名，功力果真雄厚。既是剑圣，剑法定然超绝，吾乃墟耘二皇子秦仪，且试与你一战。”

　　尹太清听罢，向前纵身一跃。十数丈的城墙，只听得簌的一声，仅借力蹬踏城墙三两步，便就落于地面，身法之高，众人皆惊。

　　此时，秦仪见尹太清下城，左脚用力向后蹬踏，只听砰的一声，地面承受不住如此巨力，登时炸开。此人借由蹬踏之力，向前飞奔，径直冲尹太清而来。不多时已至近前，遂身躯前探，手中长枪借前冲之势向尹太清前胸猛扎。

　　尹太清持剑横托，将长枪架起。却发现此枪势大力沉，竟未能完全架开，只怕此人功力劲道之强并不逊于自己。只得向右侧身进步，同时使剑向秦仪左手腕轻点。秦仪见必杀一枪未建其功，立刻向后倒窜，恰好避开尹太清轻点之剑，随后身躯翻转，枪出如怪蟒，直奔尹太清喉头，尹太清身法极快，早已避开。秦仪下盘稳如山峰，仗着兵器长，枪枪直攻对方要害。而尹太清身法快若闪电，虽觑得秦仪破绽，欲以剑击之，却每每受迫不得不先拦截秦仪攻来之枪，略显狼狈。

　　战鼓声渐急，尹太清步法与鼓声节奏相合，竟好似又快了半分，二人互有攻守，僵持不下。秦仪求胜心切，见酣战近百回合，仍未能将其击败。又受鼓声相激，更增三分火气，枪势愈发狠厉。尹太清见此也不恋战，瞧见个破绽，向秦仪面上挽个剑花，脱身开来。

　　忽然听得一声弓弦嗡鸣，战鼓声戛然而止。尹太清暗道不妙，随即扭头向城墙上望去，立时目眦欲裂。只见此刻皇后的背上，鲜红的血液迸发而出，渐渐染红了长裙。身前战鼓也已破损，从破损之处瞧去，一根羽箭正钉在墙上犹自颤动，箭头已是没入三分。皇后艰难地转过身来，看着远处的尹太清，微微一笑，拼尽全身力气打翻身旁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火盆。不过数息间，火焰便已吞没整个身影。

　　周遭敌军将士此时竟不约而同的噤声。城墙上熊熊大火燃烧着，皇后的身影早已不可见。尹太清再回首，已是泪沾满襟，怅然仰天怒吼，竟是无半点声响，竟是伤心至极的无声怒吼。

　　秦仪见尹太清此时分神，心中暗喜，便立即突施冷枪，欲趁此机会杀死尹太清。尹太清此时虽分心，身法却仍是鬼魅，向左微微侧身，便躲开此枪。无神的双眼向秦仪撇了一眼，不再待他再有所反应，翻身向南奔去。秦仪见此，也快步跟上，欲亲手将尹太清斩与阵前，回去向父皇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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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江南岸，肖阳大军呈一字排开，皆手持劲弩，弦已上毕，遥对北岸。众军士领命，若有人试图渡江，万箭齐发射之，若无人渡江，则待命于此，直到墟耘大军攻下王城。

　　忽遥见对面北岸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飞奔而至，前者身法奇快，后者虽被越拉越远，但仍旧锲而不舍的追着。

　　终于，二人停在北岸江边，遥遥相对。众军士不识二人，且见二人并未渡江，皆略松了口气。尹太清再次抬头望向天空，此时仍阴云铺天，估摸着辰时已过，向北方略扫一眼，怅然若失。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是想到了方才葬身火海的皇后，还是其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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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堂，有件事，如今只能交由你去做。”

　　“但凭圣上吩咐。”

　　尹太清将腰间佩剑取下，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一并交予尹堂。尹堂拿到信，便闻到些许油墨之味，猜测此信尹太清应该是刚书写不久。

　　“吾与皇后素屏育有一子，半年前出生。近两年国内动荡，素屏担心其安危，遂将其藏于城北一屋中，隐姓埋名，暗中遣人养育。而今国之将破，已是不可挽回，吾夫妇二人唯一心愿便是独子能够安全。你即刻带其向北逃亡，进入柔黎国后便安全许多。而后转向东，绕开墟耘前往青丘，去寻青丘大将军张天云，将吾亲笔之信交予他。吾年少时与他私交甚深，吾子交予他夫妻二人照料养育，想必能安定此生。此事毕，你也寻个地方娶妻生子吧，不要在理会庚戎之事，这样也对得起你故去的父母。”

　　尹堂听罢，本欲出声反对，但不待尹堂说话，尹太清又接着说道，“此剑为吾祖上传下之物，剑身内蕴含强大灵气。若此行遇到不可力敌之人，拔此剑砍之，危难可解，但你也会因其灵气过强而受到反噬，经脉受损，几日内无法动用武力。你也不必想着留下硬拼敌众，待你走后，为避免生灵涂炭，我将遣散所有将士民众，全城只留吾夫妻二人。待到敌军兵临城下时，吾将尽力与敌周旋，为你与吾子留有足够逃脱时间。”

　　“圣上不可！不若我们一起离去，他日东山再起，再另做打算。”尹堂激动道。

　　尹太清摆了摆手说：“他们见不到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反倒会连累你们二人，快快离去吧，没多少时间了。”说罢，便翻身走回大殿之上。

　　尹堂见劝说不动，且确已是时不我待，再拖延下去，将危及小公子安全。故拜别尹太清，换上便服，将信小心藏匿于衣服内层特制夹层，再将尹太清佩剑与自己日常所用之剑用布包裹遮掩，负于背上，快步前往城北，依尹太清所述寻找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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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应当脱离险境了吧？，素屏你也可以安心去了。”尹太清如是想着，又是向北看了一眼，此时墟耘大军已结阵追寻至此。

　　“尹太清，你方才一昧逃跑，现在却又一言不发，到底战是不战？”秦仪见尹太清停下，不再逃跑，静立良久，故而发问。

　　“你要战？那便战吧！”尹太清回头看向秦仪，嘶哑应道。又扫了一眼墟耘的大军，只是此刻竟唯独不见国师的身影，也不知其去向何处，心中略有些烦闷。但想起世人皆传墟耘国师神机妙算，但不会武，知晓其断然不是去追尹堂，心下稍安，立时持剑攻向秦仪。

　　秦仪稳扎马步，依照方才对攻经验，以枪之长，以己之力，正准备强攻尹太清。不料此时尹太清身法之快更甚之前，方三合，双手手腕内关穴便已被尹太清剑尖点中，长枪随之落地。再一合，长剑已直入秦仪胸前玉堂穴。尹太清挥手将长剑抽出，秦仪登时倒地身亡，此时距第一招不过是五息之间。

　　随后尹太清向墟耘大军飞奔而去，三十余丈距离，仅足尖轻点四五下，两息而至。大军之中，闲庭信步般穿梭，剑刃一闪便夺去一人性命，不过十数息，便接连十几人被刺而亡。速度之快，剑术之高，尤其是剑剑皆精准刺中人体要穴，这才是剑圣尹太清该有的模样，方才与秦仪僵持，不过是拖延之术罢了。

　　又过了数十息，墟耘大军已倒下六七十人。但毕竟人力有时穷，此时尹太清已不复最初时那般迅疾，手中之剑亦不堪重负，剑刃早已是缺口遍布，三寸剑尖也不知断在何方。不知何时，尹太清终究还是受伤了。先是一剑，而后再一刀，最终被一名军士长枪刺中，众人蜂拥上前，乱刀加身，气绝而亡。而方才莫名消失的国师，突然在大军后方某处出现，满头黑发一丝不苟的用发簪束着，双手仍是习惯自然垂下，只是长衫或是因为方才的混乱略微增添了些许褶皱。

　　不知何时，天空中已是下起了细雨，乌云略微消散了些许，但仍是看不见丁点太阳。此刻尹堂已抱着小公子，距王城向北行进五十余里了。最初担心引起敌军注意，混入民众一并逃亡，速度稍慢。行至十数里，见彻底远离王城，也就不再遮掩，向北飞奔。凭尹堂的速度，不多时便抱着小公子行至此地。此时天空已飘落细雨，尹堂出城匆忙，未曾携带雨具，见一时半会也不会雨停。放眼四望，此地偏僻，周围无任何建筑可供避雨，自己尚且不惧，主要是小公子年仅半岁，此时逃亡，又无医无药，受不得半点风寒。只得用外衣将小公子轻轻裹附，露出口鼻便于其呼吸，复而往北继续奔逃。

　　再行十余里，终见一破落道观，虽年久失修，但用来避雨却也足矣。尹堂进入道观后，赶忙将裹附小公子的外衣取下。说来也奇怪，这一路飞奔，小公子时醒时睡，竟是不哭不闹，省却尹堂许多麻烦。

　　此刻，外边的雨越下越大，戚戚沥沥，惹人心慌，天空却是又明亮了许多。尹堂听着雨声，怀抱着小公子，静静出神。

　　突然听得几声婴儿笑声，像是山间清泉，沁如人心。尹堂回过神，低头望向怀中的婴儿，两人四目相对，小公子双眼澄澈的看着尹堂，竟又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而此刻尹堂内心则是五味杂陈：“自己终究是带着小公子逃出来了，不知圣上此时是否安好？自己前往青丘这一路又能否顺利完成圣上嘱托？”

　　“不管怎样，本就孑然一身，国破了，也就是家亡了吧？”尹堂看着小公子幼小纯真的面庞，低着头，轻声自语道，“孩子还小，以后的路，待他长大后自己决定。而无论怎样，有些事，总归是要有人来做的。”

　　大雨终究是停了，尹堂此时才发现，破落道观庭院中，竟长着几颗梨树。树上梨花正迎春开放，有不少似乎被方才大雨击落在地，剩下的则仍旧在树上肆意生长。地上，有几颗幼苗刚破土而出，正努力地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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