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热茶腾腾冒着白汽，素静白衣轻轻地拢在身上显得十分惬意，湖心小亭难得地坐着一位俊朗青年。
唐眠今天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事，等人。
但他希望等不到。
第二件事嘛，如果他等到了人才会发生。
纵使雨点飘飞，街边小店依然正常开业，十来个客人挤在逼仄的雨棚里等待叫号，老板口中招呼来客时手上动作也不耽搁。
一座城市进入了夜晚时才最见烟火气，特别这高不就一二线，下不达小县城的地方更是如此。
车水马龙间，一辆黑色的别克格外起眼，加装了流线型尾翼的它跑起来特别轻盈。
车中，唐秋瑜用指尖轻轻擦去车窗上的水雾，眼睁睁看着飞速后退的窗外景色，紧蹙眉头下眸子不安地垂着。
“这里的夜晚比京都更美，美得多。”
开车男子沉默的态度让空气中凝结出了几分莫名的味道。
“我们这一次能成吗？我，我害怕。”唐秋瑜欲言又止，或者说立刻就被男子打断了。
“现在抽身也还来得及，下了车就没有后悔药吃了。”因为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
唐秋瑜确信自己看到了男人微微颤动的眉毛。
毕竟……他们要见的那个人，代号巳蛇。
湖心亭中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在他的视线内，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正巧停在远处路边。
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当先的中分男人很快让巳蛇来了兴趣。对方的步子很轻快，但每一步拉开的步距如出一辙。
唐秋瑜下车后，唐眠则先是没什么动静，看到对方下意识观察的方向以及走路的习惯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才恢复到温和的表情。
来者不善啊。
两人也都看见了湖心亭中的唐眠，白衣白袍、身段轻逸，仿佛千年前穿越过来的古人。
“那身衣服特地修过。”男子低低的提醒了旁边的唐秋瑜一句。
对方的衣服看起来十分宽松不利于施展手脚，但其实在手腕腰部等发力处都有束紧，袍子也是一开即散毫不拖泥带水的货。
唐秋瑜没有回应，她自是也能明白这点。她只是盯着那身白跑上分外明显的青绿色龙蟒那双狰狞的血目，深吸了几口气。
资料上提过，巳蛇并不高调。
“两位，不坐下来谈吗？”
恍惚之间，唐秋瑜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然身至湖心亭前，面对着唐眠那张笑脸，她略一欠身，两步之后款款而坐。
男人站在她身后开口说道：“我就不必了。开车开久了腰背有些酸痛，我站着就好。”
“可是我让你坐。”
唐眠脸上并没有多少波动，该是微笑仍旧是微笑，如果此时有侧写师在这里，也许会惊叹此人居然连微表情的变化都捕捉不到。
他的话很温和，但落在两人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压迫感十足，那么的不容置疑。
于是他在唐秋瑜身后坐了下来，唐眠注意到对方那绷直的上半身，知道此人随时准备动手。
不过他不在乎。
“所以我的小师妹，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唐眠一开口就让正在筹措词句的唐秋瑜脊背发凉，两只眸子愣愣地盯着唐眠看。
“有点紧张啊，放心，我又不是吃人的山魈，不会吃了你的。喝点茶水压压惊。”
唐眠给唐秋瑜斟了一杯乌青的茶水，盛在半透明的小杯子里煞是好看。
然后他给男人也倒上了一杯。
“上好的绿茶，你也来点？”
唐秋瑜拿起杯子，正要喝时却犹豫了，她盯着杯中的茶水看了好久，最终还是一饮而尽。
男人则矜持得多，他一点点的珉，似乎在不断回味，半天才喝下小半杯，品茶的功夫显然更到家。
“我想请您出山。”
没时间纠结对方是怎么发现自己与他师出同门，唐秋瑜一上来就把事情和盘托出的做法差点儿没让身旁的男人把茶水喷她脸上。
“我呢，很久没见过血了。”
一边说，唐眠一边帮唐秋瑜把茶水加满，一边自己捏起一个热气腾腾的茶杯细细嗅闻而不急着喝。
对方这意有所指，似乎有着双重含义但却没有明确拒绝的话语让唐秋瑜觉得还有回转的余地。
“前辈……”
她的话被唐眠打断了。
“老爷子他身体可好？”
“一切安好。他说希望我能和前辈多学着点，还说如果我有需要可以来找前辈帮忙。”
很巧妙的回答，如果不是唐眠十分清楚老爷子那暴脾气压根说不出这种话的话，他就信了。
再说，就他所知，老爷子三个月前就走了。
“你确实该学学，不过别跟我，骗人这种技术活你应该找我们当中被称为‘胜负师’的那位学习。”
男人叹了口气，在唐秋瑜要开口争辩前抢了她的话头说：
“巳蛇先生，如果我们是代表组织过来谈判的呢？”
说完他还用余光瞟了一眼唐秋瑜的侧脸，再次轻叹。
组织不会派阁下来和我谈判，阁下这种好手培养周期太长，我寻思损失不起。
心里虽这么想着，唐眠嘴上却完全说的两码事。
“两位话说这么明，想让我去杀谁？我听完再决定也不迟不是？”
说着，他放下了自己那杯半满的茶杯，又给两人倒满了茶。
“玖弥夏保。”
给出这个名字之后，男人就期待唐眠的反应，但可惜对方让他失望了。
唐眠仍是那副淡笑着的模样，不增不减，不垢不净，如同雕刻出来的佛陀坐像。
“我拒绝。”
唐眠很干脆的给出了他的答案。
“不再考虑一下吗？前辈，您在十二肖内被称为‘绝命师’，可如今我却看到了您的犹豫。”
如此浅显的激将法显然并不能触动我们的巳蛇大人。
“你们不清楚情况。”
唐眠则是轻轻地解开了自己的腕带，露出了白衣下的手臂。
唐秋瑜和男人亲眼所见，那只健硕的小臂下方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线虫，那是唐眠的血管。
“简而言之呢，诊断结果是医院差点儿打算把这种病症以我的名字命名。”
半开着玩笑给出了两人都不愿意听到的结果，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唐眠把衣服重新穿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呢，只想过点平静生活。两位要是没别的事，这杯茶喝完就走呗。”
他说着又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空了的两个茶杯满上。
唐秋瑜这一杯茶喝得比第一杯更快，她似乎有几分急切，喝完之后，她缓缓起身鞠躬。
“打扰前辈静养，勿怪。”
男人也在她之后起身。
砰！
男人一枪落空，早有防备且看出了枪藏在何处的唐眠只是略略一偏头就让那一枚子弹饮恨沉湖。
而迈了一步尚未走出湖心亭的唐秋瑜则是会转过身，袖口处翻出两把匕首向着唐眠杀来。
他笑了。
第一次的，两人知道了眼前的青年为什么被称作“绝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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