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你说不是穿越就不是穿越。”
白无奇无奈开口了，声音不大，身后乌泱泱的人们却像是听见了神谕。
他们在同一时间垂头弯腰，跪倒，五体投地，脊背高高拱起，紧绷着身体。即便是身上的伤口因此开裂淌血，又疼又痒，他们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除了白无奇身边的男人。
他还站着，穿着被血浸透的长裤，光膀子，胸膛起伏不定，脸色发灰，辫子散乱。
先前那句话就是为了安抚他。
而安抚全是看在他救了自己……半条命的份上。
不然白无奇更想说：你一个土著怎么知道穿越？知道什么穿越？再说了，你左边胳膊断得只剩半截，还跟我为这事争个……
你看看，你看看，血又滴下来了。
白无奇撇着嘴，瞄了眼敞在空气中的骨头和血肉，跟着伸手扎紧男人断臂上的碎衣服，同时试探道：
“一提穿越就激动的要命……唉，别动，你说，你说我是哪来的？”
断臂男人收住恼怒，变得面无表情，甚至对白无奇粗糙手法弄出的疼痛，也没有皱眉，就好像伤口长在别人身上。
只是正要开口回答时，却忽然变了脸色，眼神迷茫，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出声。
白无奇暗自松了口气，但依然谨慎，继续试探道：“之前，那些人……特别是那两人变成那么大条蛇，鸟，还弄死了这么多人……”
扫了眼男人握着斧子的右手后，白无奇止住话头，转问到自己最关切的事情：
“我，会不会和那两人一样，又变成什么？”
断臂男人紧攥着金属短斧，眉头挤成一团，依然没有出声。
两人半晌无话。
他们身后的人群也像是死了般趴在地上，只有几阵风在天地间游来荡去。
“前路渺渺啊……”
白无奇叹了口气，在缓坡上慢慢坐下，嗅着混合血腥味的空气，转头眺望风来的方向，映在瞳孔上的枯黄草原变成红色一片。
是那座湖泊红了。
但不是夕阳照的。
他很清楚。
……
半天以前。
湖水仍是深蓝，湖心处还有四棵金光闪耀的参天古树。
其中三棵树，各自伸出了数条向天生长的金枝，束缚举吊了三人在树冠之上。
蓝蓝的天空，没有云，正午阳光毫无阻碍照射着他们的身体。
白无奇将醒未醒，感到脑袋昏沉，身体发烫，耳边还隐约有特殊节奏的人声。
他睁不开眼，懵懂想着，自己这独居的小房子里哪来第二个人……
不……
听起来像是一群人……围在床边……
“我怎么会相信裸睡能缓解失眠！”
猛然想到昨晚看过的科普小视频，白无奇的心怦怦直跳。
他迫切想知道床边究竟有多少人。
但行动之前，他灵光一闪，冷静了。
首先，绝对不能表现出窘迫，也不能被发现在装睡，要醒得自然一些。
比如翻个身，伸个懒腰，揉着眼睛去摸眼镜。
接着对床边的那群人作出诧异的表情，然后看看自己光着的膀子，再看看他们，最后表现出些许不耐烦，仿佛搞事的是他们。
社死的，自然也是他们。
嗯……
听起来好像不是熟人……而且，裸睡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在自己的房子里。
是的……
“重点不该是有一群陌生人，进到我家？”
怒火中烧，白无奇当即要起身。
可事与愿违。
他什么动作都做不出，眼睛也睁不开，甚至连眼皮都感知不到。
这令他不安地停住了所有尝试。
他将慌乱的呼吸调匀，仿佛仍处在深沉的睡眠中。
但事实上，他已攒了点气力，并用在了睁眼这件事上，并成功打开了一条缝。
透过那条缝，他看见了蓝蓝的天空，看见了缠绕在四肢上，和腿一样粗的金色枝条，却没看见熟悉的吊灯与白色天花板，甚至连腿上茂密的毛发都消失不见。
白无奇惊恐地左右张望，忽然发现不远处还有两人。
他们与自己一样，被金色枝条束缚着，没穿衣服，身上无毛，能从躯体上看出是一男一女。
再次审视之后，发现他们是被树冠里钻出的枝条，横吊着。
惊异涌上心头，白无奇用力眨巴了几下眼睛，挤了挤鼻子，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没带眼镜，视力却好到出奇。
惊异又变回了惊恐。
因为他能清楚看见，那俩人面上没有五官，仅有一片肉色。
“这些都被噶……不是，这完全超出理解了……”
那一男一女的脑袋两侧长出了小肉粒，面部中央在同时间隆起，眼部则在凹陷，裂出两条黑缝。
一连串荒诞景象不断冲击着白无奇内心。
他悟了。
穿越了。
身体发烫是阳光照射，无法动弹是被捆绑，而睁不开眼是，那会，还没有眼睛。
可那些古怪的声音呢……
白无奇脖子右拧，视线在旁边两人本该长嘴的位置上游移。
还没长嘴巴，不是他们，肯定还有其它人在……
他立刻梗着脖子，向下方的枝叶缝隙看去，却忽然感到体内荡出一股巨力，向后扳着自己的脑袋并固定下来，面朝蓝蓝的天空。
这下连脖子脑袋也动弹不得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惊惶，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周遭景物仿佛一张张拼图，涌进脑海，并在合适的位置嵌入，最终组合成一副全知景象。
他面朝天空，却能看见身下是散发着金光、伞形的巨大树冠，那些交错的枝干上吊满了人，或爆成血雾如烂果子一样坠落，或像枯枝被轻风折断。
再往下，粗壮树干矗立在深蓝的湖水中央，引起道道涟漪，向岸边扩散。
湖岸上则围了四座高台，各自悬挂着不同材质、颜色的旗帜，其上绘着图案亦或是文字，古朴怪诞，他从未见过，更无从理解。
打扮迥异的三男一女，分别站在高台上，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而台下，则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面上和躯体涂抹了不同颜色的彩绘；身穿不同类型的服饰，兜帽长袍，短衣，不一而足。
在这群人的众多不同当中，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盘坐在地，嘴唇在不停启合，声音来自他们。
“像在举行什么仪式……”
白无奇隐隐觉得自己的眼睛更大了。
他惴惴不安看回旁边树冠上的两人，获得了两个信息。
好消息是，他们的五官已经生长完毕，目前不吓人了。
坏消息是，还在长。
灰色羽毛正从那位男性的毛孔中钻出，他的手脚也逐渐弓起，往鸟类变化。
另一位，动不动就吐出她分叉的舌头，皮肤也开始龟裂，变成了光滑的黑白鳞片，有金属光泽。
白无奇这才发现全知视角的缺陷。
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但现在可以了。
它端详着鳞片上反射的自己，浑身长满了随风摇曳的黑色触角，每根触角顶端都挂着数颗膨大的眼珠。
“啊，让我数一数，一颗两颗三颗……嘿嘿，怪不得能看得这么清楚。我竟然有点高兴？变成这副怪物模样，老子竟然好高兴啊……
“桀桀桀……噗……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白无奇在阵阵狂喜中感到昏沉，甚至还有点想，杀光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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